《鐵軍》
- 特稿
- 老兵親述
- 尋訪新四軍老戰士
- 中國夢·邊防情
- 多彩軍營
- 昔日根據地 今日新農村
- 海洋島嶼與國防
- 感懷新四軍
- 新四軍詩詞品讀
- 崢嶸歲月
- 綿綿思念
- 將帥傳奇
- 史林新葉
- 老兵風采
- 鐵軍精神進校園
- 我與新四軍
- 紅色景點
- 藝苑
- 連載
- 本刊專訪
- 特別閱讀
- 我與鐵軍
- 新四軍故事匯
《鐵軍·紀實》
《鐵軍·國防》
下山
作者:鄭珍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4-09-16 瀏覽次數:7825
1937年9月的一天晌午,沒有一點兒風,連山頂的樹葉都紋絲不動。商南縣游擊大隊的戰士們正在山腰的樹林里休息。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有情況!”
1937年9月的一天晌午,沒有一點兒風,連山頂的樹葉都紋絲不動。商南縣游擊大隊的戰士們正在山腰的樹林里休息。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有情況!”
商南縣委書記、游擊大隊大隊長張澤禮一躍而起,把槍一揮,命令道:“準備戰斗!”隊伍迅速散開。有人罵道:“奶奶的!到底追來啦!老子歡迎你!”
山腳下是槐樹坪。村里的人早被敵軍趕去“并村”了,只剩下幾間歪歪斜斜的破屋子。村對面是一座禿山,有十幾個人從禿山上走下來。越來越近了,看得很真切,穿的是國民黨軍的青灰布軍裝。
對于敵人的“光臨”,游擊隊員們都不感到奇怪。從1934年秋天起,這支由地方干部、紅軍傷病員、婦女、兒童組織起來的商南游擊大隊,在鄂豫皖邊境的金剛臺山區堅持斗爭整整三年了。三年來,他們幾乎沒有一天不和敵人打交道。
就在不久以前,國民黨反動派對金剛臺山區發動了一次最瘋狂的“清剿”。敵人在山頂上和要道隘口修起了碉堡,嚴密地封鎖了山區,巡邏隊像野狼似的到處搜索。游擊隊實在站不住腳了,才在一天黑夜,偷偷地離開了這個撫育、隱藏了他們三年的金剛臺山區,向著商南縣的槐樹坪山區轉移,輾轉跋涉十多天。本來以為反動派一定會前堵后追,可出乎意料,這次卻一路平安。到槐樹坪六七天了,也沒發生情況。他們正感到奇怪,今天敵人卻“光臨”了。
這十幾個人下了山,進入莊子,指指點點的,像是在商量什么。不一會兒,他們便向游擊隊所在的山上走來。
“干什么的?站住!”哨兵大聲喝問。
“啊!找到啦!喂!同志,是我們哪!”這些人看到游擊隊的哨兵,竟高興得大喊大叫,直奔過來。游擊隊員們個個圓睜雙眼發愣,打了三年游擊還沒有碰見過這種怪事。要是敵人來投降,沒有這樣大膽;要是自己人也不會這樣吵吵嚷嚷……莫非是敵人耍的什么鬼把戲?對!說不定白軍就在附近潛藏著呢!
他們跑近了,哨兵大聲吆喝:“站住!”
“是我們哪!同志,我們是來和你們聯絡的!”
自己人?不!還是小心為妙,敵人耍的花招,他們領教得太多了。張澤禮派了兩個便衣隊員下去,像古代打仗,兩將上陣,先來個通名報姓。嘿!果然是自己人!
原來他們是紅二十八軍派來的,其中有李世焱、石玉田。他們倆以前都是紅二十八軍手槍團的人。李世焱曾經率領他的手槍分隊協助商南游擊隊拔除了附近許多碉堡、圍寨,和他們是老相識啦!石玉田原是赤城縣委書記,他們更熟悉。
也就一袋煙工夫,這半山腰里可熱鬧啦!上百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團團圍住來人,含著眼淚笑著,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你們這一向在哪里呀?”“紅軍主力到了哪里?有沒有聽到什么消息呀?”
是啊!這三年來,他們和領導上失去了聯系,獨立地堅持在深山密林里打游擊。今天見到親人,誰能不高興得發狂呢!
張澤禮笑容滿面地迎上去對李世焱、石玉田說:“啊哈!老李、老石,你們辛苦啦!可惜這荒山野地沒什么可以招待貴客,連杯開水都沒有,等將來革命成功了,我張三鐵匠保證殺雞宰羊來款待你們!”
大伙哄笑著。
李世焱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來:“這是司令員叫我送來的。”
張澤禮接過信,喜得眉開眼笑。他識字不多,小秘書徐其昌念過兩年書,勉強認識一些字,他把信遞給徐其昌:“小秘書,你念念!”
“……目前日軍進攻中國,中央已和國民黨談判好停止內戰,國共合作,一致抗日。你們接到命令后立即停止戰斗,同李世焱他們到湖北黃安(今紅安)七里坪集結整編。”
“啊!”大伙頓時目瞪口呆,不約而同地驚叫了一聲,幾十道目光立刻都集中在李世焱的臉上。
“怎么?反動派和土豪劣紳還會和我們合作?”
“啊喲!蔣介石放下屠刀成佛啦?”
“天底下沒有一條狗不吃屎,反動派生這善心?”
“不會不是黨中央的指示吧?”
是的,兩三年來,他們不但和領導上失去了聯系,就連一張報紙也看不到,更不知道全國、全世界發生了什么變化。在他們眼前,是被國民黨燒成一片灰燼的村莊,無數共產黨員、革命群眾慘遭殺害;在他們心里,是燃燒著的撲不滅的仇恨,見到反動派誰都雙眼發紅,恨不得一口把他們吞掉。
“莫非李世焱他們……”殘酷的斗爭,血的經驗教訓,使他們深刻地懂得了“警惕”這兩個字的深遠含義。在那些刀按在脖子上的日子里,不是曾有人動搖后,跑回家去,結果被反動派牽著鼻子干壞事嗎?
笑容沒了,握著的手松開了,人圈慢慢地走散了。張澤禮臉色鐵青,目光咄咄逼人,厲聲盤問:
“你們打哪兒來?”
“從潛山來。”
“走了多久?”
“六七天。”
“為什么這樣快?”
“現在國共合作,我們有衛立煌的通行證……”
啊!原來如此!一個紅軍戰士會身藏反動派“剿匪司令”的通行證,在白區通行無阻,這是連做夢也想不到的。
張澤禮向便衣隊員們瞟了個監視他們的眼色,又放出了警戒,以防備敵人偷襲。然后幾個領導人到樹林的另一邊,分析情況,商議對策。
張澤禮捏著那封信,翻來復去看了好幾遍。驀地,他想起小包袱中還保存著兩年前司令員給他的一封信,急忙拿出來一對照,兩個私章顏色分明不同:一個是新鮮醒目,一個是黯淡無色。
“哼!”他的鼻孔像打悶雷,“又想來調虎離山!”
又一想:“不對!敵人想消滅我們,何必要騙到200里外的黃安七里坪去呢?還有,李世焱、石玉田等同志素來是革命的硬骨頭,他們怎么會……這是怎么回事呢?”
小秘書徐其昌忽然想到,信箋保存了兩年,私章油印當然會褪色。再一對筆跡,沒有差異。兩個私章的字體大小也一模一樣,信是真的。可是……太陽西斜了,照著一張張愁悶的臉色。
“我看打發他們回去,我們馬上轉移。要革命就革到底!”停了好久,張澤禮提議。
李世焱發急了,跑了過來。他理解游擊隊員的心。每顆心都是一團烈火,容不得一點虛偽,一點骯臟,一點怯懦。每顆心都對黨、對人民、對革命事業無限忠誠。他再三解釋這是真情!再三說明黨中央的政策,和國民黨被迫接受停戰的經過,并告訴他們,現在部隊的任務是下山整編,組織抗日武裝。
大家仍然沉默著,周圍的氣氛更令人窒息。
李世焱拾起一條樹枝,“啪”的一折兩段,斬釘截鐵地說:“假使我有一點虛情假意,就和這個一樣!”
張澤禮又想了很久,才決定:“黨的決定我服從。可是,反動派到底有沒有誠意和我們合作,他們安的什么心,我不知道。我不愿意把全部革命本錢拿去冒險。我們要留下一些革命火種。這樣,萬一我們上了當,這里還有人堅持斗爭,還可以發展壯大。”
經縣委緊急討論,決定把活動在熊家河地區的便衣隊留下。張澤禮抓著便衣隊隊長杜立保的手囑咐說:“我們走了,到那里的結果怎么樣還不知道,我們會見機行事的。你要隨時了解我們路上的行動和到七里坪后的情況。假如國共合作是真的,我們馬上給你信;要是假的,你們要堅持斗爭。我們一走,你們的力量更單薄,更困難。就是剩下一個人,革命還是要革到底。”
傍晚,夕陽還留在山尖,游擊隊員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槐樹坪,告別了留下來的戰友,踏上了去七里坪的道路。
路上,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敵人的據點,盡揀山徑小道,荒村野地,披星戴月地趕路。
一到七里坪,來迎接他們的確確實實是自己的同志。他們每個人都激動得淌下淚水。
他們集中在秦家祠堂學習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當前的形勢與任務,以及黨的建設。黨中央從延安派來的干部給他們作報告。到這時候,他們才懂得了黨的民族統一戰線的正確與偉大。他們更深信:有共產黨的領導,中國就不會亡,日本帝國主義一定能被打敗。
1938年的春節剛過,原來在鄂豫皖邊區堅持游擊戰爭的紅軍游擊隊,便改編為新四軍第四支隊,浩浩蕩蕩地開赴皖東戰場,肩負起抗日救國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