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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皮定均性格素描
作者:皮效農 責任編輯:王月紅 來源:《鐵軍》 日期:2014-10-22 瀏覽次數:7824
父親皮定均是一個個性非常鮮明的人。我認為他的個性中包含著農民的質樸和軍人的干練,而且兩種個性很融洽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在不同的場合,就有不同的性格表現出來。
農民的質樸
父親和大多數紅軍將領一樣,都是從農村出來的,他的農民本質表現在許多方面,如語言方面,他常以雞、狗、牛來打比喻。有次在作戰部上班時被下面參謀逼急了,他脫口而出:“你讓人家喘口氣嘛,就是公雞打鳴也要拍拍翅膀轉三圈。”“文革”中,他批評一些串通造反派的軍隊干部是“大別山的瞎眼狗,專咬主人”。他是放牛娃出身,有一次在部隊和戰士座談時,當得知一位新戰士和他“同行”,以前也是放牛娃時,就隨口問道:“牛走路時,第一步邁左腿還是右腿?”那位新兵鬧了個大紅臉。
中原突圍中,父親所在的“皮旅”在吳家店打開國民黨糧倉,給群眾分好糧食、部隊完成補充后,倉庫里還剩大批糧食。當時許多人主張把多余的糧食燒掉也不能留給敵人。但他卻說:“敵人沒有糧,肯定要搶老百姓的。”硬是將剩下的糧食留給了敵軍。
1961年冬,軍隊響應黨中央號召,大力發展農副業生產,以減輕自然災害給國家人民帶來的困難。父親在閩浙邊境進行戰役勘察中,專程來到邵武縣軍區機關農場參加三天勞動。這天,父親正和一群年輕戰士揮舞山鋤使勁刨一個老樹兜。一輛小汽車徑直向山坡開來,原來是縣委書記和人武部長聽說父親來到邵武,專程派車來接父親。車剛停穩,隨行記者打開照相機準備拍照。父親見狀,急忙上前對記者說:“你要是想照相,就給這些年輕的小伙子照一張,他們的勁頭很大;你要是還有時間,就拿起鋤頭在這里和我們一起刨幾下地,這比你給我照相更有意義。”接著又轉身對縣委書記和人武部長說:“我們在邵武的土地上開荒,你們當縣大老爺的也來挖幾下。我要不要到縣里住,等收工后再說。”收工后,他請縣委書記等人坐在稻草鋪的大通鋪上說:“軍隊大抓農副業生產,是黨中央的號召。我是指揮員,要號召大家干;我又是普通一兵,要親自動手干。你們要有空,就在這里住下來干幾天,要是縣里工作忙,就趕快回去辦事。我是來這里參加勞動的,就不打攪你們了。”
父親一生中經歷許多單位、部隊。紅軍時他是四方面軍徐向前的部下,抗戰時是劉伯承部下,解放戰爭期間又是陳毅部下,但他從不拉山頭、搞親疏。
1963年11月,父親去長春參觀十六軍戰役反突擊演習,住在南湖賓館。十六軍三十二師九十五團抗戰時是一二九師特務團,父親當時任特務團長。得知老首長到來,三十二師師長政委到南湖賓館請父親去看看老部隊,被父親拒絕了。參觀演習后父親坐火車到北京。時任北京軍區副參謀長的李家益將軍在唐山車站專程請他去二十四軍老部隊看看,也被他婉拒。這支部隊前身是華野六縱,李副參謀長曾任二十四軍副軍長。父親在六縱當副司令員時,帶領部隊在孟良崮戰役中擊斃了國民黨王牌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在二十四軍當軍長時,在抗美援朝的上甘嶺陣地上,這支部隊用冷槍冷炮和小部隊出擊,5個月殲敵12000人,在夏季反擊戰中陣地向前推進33公里,為劃定三八線中的最后軍事界線畫上完美的句號。父親說:“軍隊是黨的軍隊,不是我個人的。我只不過在特定的時間在這里工作過,凡是工作過的老部隊我都不去。”軍領導無奈,換了一種說法:“就算不去看老部隊,那請兄弟軍區領導給我們北京軍區的部隊交流一下工作經驗總可以吧。”最后在李家益將軍的勸說下,父親在天津站下車,參觀了六十六軍,但始終沒有去二十四軍。
“皮旅”是一支戰功卓著的英雄部隊,也是一支極為特殊的師級建制部隊,曾隸屬過一野、二野、三野、華北野戰軍和志愿軍。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駐防南京白水橋,70年代后駐防江蘇無錫。父親在此期間多次路過南京,曾任“皮旅”二團團長的南京軍區副參謀長鐘發生將軍,多次邀請父親回老部隊看看,都被父親拒絕。
父親1969年升任蘭州軍區司令員后,林彪想拉攏他,“林辦”給他打了個招呼,請他來北京后給“林辦”通報一下。他以后來北京就給“林辦”打電話自報一聲“我來了”,走時再報一聲“我走了”。“林辦”看他不會來事,也就對他失去興趣了。正因為父親以一個質樸農民的心態看待人和事,所以在派性嚴重的“文革”中,他始終很超脫。“文革”中他在福州軍區任司令員,頂住林彪和“四人幫”的壓力,將北京的羅瑞卿、張愛萍將軍接到福州來治病。一些被“打倒”的老戰友,父親也將他們接回家吃住。我印象里就有劉培善、龍飛虎、朱耀華將軍。劉愛喝酒,每餐必飲。他那時在江西支左被人整,心情不好。父親在家時總會陪他喝,但只喝一杯,就不多喝了。劉培善去世后,父母親又把左英阿姨接到家里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中央落實了劉的政策。還有曾鏡冰書記夫人孫竹蕓阿姨,曾被迫害死后,孫阿姨也是我們家的常客。
軍人的干練
小時候記憶中父親是一個不茍言笑的軍人。他風紀扣總是扣得嚴嚴的,襯衣始終扎進褲子里,除了勞動外,襯衣袖子從來沒有卷起過。戰爭年代的照片上,綁腿也是扎得緊緊的,腰上挎著槍,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形象。
1972年7月父親在蘭州軍區當司令員時,越南抗美戰爭剛剛勝利結束,越南國防部長武元甲大將來延安作訪問休假,父親陪同他。當時我在家休假也一同去了延安。記得延安那天非常熱,是那種干干的熱,沒有一絲風,陽光強烈。但父親始終穿著軍裝,風紀扣扣得緊緊的。事后武元甲對父親的評價是:一個真正的軍人。
父親一生治軍嚴格,在軍中是出了名的。對干部,特別是軍隊里的高干更是嚴格得近乎苛刻。許多人特別是各級指揮員在他手下都有些“怕他”。記得父親去世以后,有一次在北京,原“皮旅”一團團長,后任成都軍區司令員的王誠漢將軍見到我,悄悄地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問我:“你爸爸兇不兇,你怕不怕你爸爸?”
對干部嚴、對士兵愛是父親治軍的又一個特點。上世紀50年代,父親在二十四軍當軍長時下部隊檢查工作,見一位哨兵大衣扣子掉了,他馬上叫該師師長親自為那位戰士縫上扣子。他下連發現北方的馬在南方潮濕地區蹄子爛了,叫團長親自削爛馬蹄。他這么做后,一下子就整頓了全軍的作風。
中原突圍時,在前有圍堵、后有追兵的情況下,他為了保存革命力量,讓戰士丟掉一切能扔掉的東西,不停地走。不少人發牢騷說像這樣走死不如和敵人拼個你死我活。他只當耳旁風。政委徐子榮也勸他讓部隊休息一下,他知道部隊一休息就起不來了,沒同意片刻休息。最后硬是把幾千人的一個旅給完整帶了出來。
父親對山川地形地貌的把握有著驚人的記憶力。抗戰時他在劉伯承手下當團長,有一次騎馬去師部見劉師長,師長問他一路上經過幾座山,幾條河,幾個村莊,叫什么名字,什么地形,把他問住了。但從那以后,他就多了一個心眼。凡是走過的山川地貌,他都一一默記在心。部隊一到宿營地,他就去看地形。中原突圍時,部隊隱蔽在劉家沖的那個小山溝里,就是父親在白雀園駐地附近看中的,這片黑松林里最終隱藏“皮旅”5000人馬。
長期的軍旅生涯,父親很講求效率。他講話快、短、直擊要害,連吃飯睡覺都可以用快來形容。吃飯他不管飯多飯少、菜好菜差,兩小碗飯即放筷。午覺只睡五分鐘,躺下頭挨枕頭即打呼,五分鐘后就醒了。經常在家吃午飯時,我們正吃著,他放下筷子就上樓睡覺,等我們吃完飯時,他也睡好午覺起床了。晚上他事情多,經常12點以后才睡覺,但早上5點30分就起床帶著警衛員去散步。
父親的勤奮在蘭州軍區是出了名的。為了盡快熟悉陜甘寧青四省的地形地貌,四年中他跑壞了四輛吉普車,硬是將四省的地形地貌裝進了自己的腦中。四年后的一天,他對母親說了一句話:“現在我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父親一生都熱愛學習。他幾十年來一直保持著記日記的習慣,一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中原突圍那么緊張激烈地戰斗環境中,他記日記沒有中斷過。出國考察回國后,他會補上日記。他一生勤奮、用功,很難想像他是放牛娃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