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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東“白毛女”飾演者——訪新四軍老戰士著名演員曉葦
作者:黃進琪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4-11-24 瀏覽次數:7853
八一電影制片廠著名演員田華出演的白毛女,可謂家喻戶曉,抗戰時期在新四軍中也有一位扮演“白毛女”的演員,名叫曉葦。她扮演的“喜兒”同樣出神入化,受到華中廣大軍民的喜愛。
曉葦近照
八一電影制片廠著名演員田華出演的白毛女,可謂家喻戶曉,抗戰時期在新四軍中也有一位扮演“白毛女”的演員,名叫曉葦。她扮演的“喜兒”同樣出神入化,受到華中廣大軍民的喜愛。
80高齡的曉葦老人,身著黑色小花毛衣,依然端莊秀麗,氣質高雅,充滿青春活力。她動情地追思了近70年的坎坷人生……
1930年1月24日,曉葦(小名臘英)出生在安徽省全椒縣一個貧民之家。父母領著她租一間舊房和祖母住在一起,寄食在姑母家。姑父是個小地主,父親給他當跑腿。
曉葦9歲那年,家里已有六口人,奶奶、父母親、她和兩個弟弟,生活越發艱難,父母把臘英送給周家崗地主婆陳六娘作養女。起初,陳六娘還讓臘英白天上學,晚上陪她讀書。1940年初,國民黨頑固派重兵進攻周家崗,臘英隨繼母和其姘夫遷到津浦路東的半塔集。陳六娘不再讓她上學,整天掃地、洗碗、干各種雜事,成為一個小傭人。
抗敵劇團的小演員
半塔集是安徽來安縣一個集鎮,當年是淮南抗日根據地的中心。新四軍二師的抗敵劇團和地方的大眾劇團常在這里演出,各種抗日活動轟轟烈烈,強烈沖擊著小臘英幼小的心靈。
1941年10月的一天,秋高氣爽,陽光明媚。一位身著灰軍衣的新四軍干部來到她家門口,微笑地問她:“小鬼,你到劇團來演戲、唱歌、跳舞好嗎?”臘英高興地回答:“好呀!”她頭也不回地跟著走了。就這樣,11歲的小臘英走進了革命隊伍。
第二天,臘英到抗敵劇團報到,見到了張望團長和儀軍副團長。大哥哥大姐姐唱著抗戰歌曲,歡迎新入伍的小女兵。她亮開嗓子也唱了一首歌:“我們有親愛的毛澤東,我們有親愛的斯大林,我們就一定會勝利!”張團長說:“毛澤東是中國共產黨的領袖,斯大林是蘇聯共產黨的領袖。”這就算她上了入伍第一課。
臘英被分到四旅抗戰劇團,龔維一大姐一見面就說:“我給你取個名字,叫曉葦。曉就是拂曉,天剛亮,意味著有朝氣;葦就是蘆葦,長在水中,很純潔。”從此,曉葦成了她一生的名字。龔大姐看她長得既矮小又瘦弱,動手把她的軍衣改小一點,帽子后面也縫了一截,這么一收拾,曉葦顯得精神多了。
這時,抗戰進入最艱苦的階段。日偽軍加緊對抗日根據地蠶食、“掃蕩”,國民黨頑固派不斷從背后襲擊,淮南抗日根據地黨政軍民進行著頻繁激烈的戰斗。部隊行軍時每人要背3斤米袋,曉葦年紀小,團里就沒讓她背。每過一次封鎖線,都要走上百里路,通過鐵路線時,兩邊10多里要跑步前進,領導每次都指派一名男同志背著她跑,因為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龔大姐對曉葦的教育很嚴格,照顧則無微不至。晚上睡覺,大姐會把曉葦冰涼的小腳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焐熱了再睡。曉葦腳上起了泡,大姐就用針幫她把泡挑破后再穿一根頭發,這是對付腳泡最好的辦法。有一次龔大姐發現曉葦的鞋底破了,第二天一早起床哨還沒吹,便把自己的舊軍衣撕了用糨糊漿硬,飛針走線納鞋底。怕新鞋不跟腳,還特意釘了兩根帶子。待夕陽西下,新鞋已穿在曉葦腳上。
到四旅劇團的第二天,團里就讓她參加演出,在《農村曲》里飾巧姑。在團長的鼓勵下,她壯大膽子登臺。團里派她到連隊教唱歌,同樣受到一線同志的關愛。1943年3月精兵簡政,四旅劇團撤銷,曉葦和龔維一、馬玉順等同志奉調二師抗敵劇團,凡是小孩戲都由曉葦來演。
“三幕話劇《新生之路》排練中,我飾演小女孩阿鳳。一天,到黃花塘新四軍軍部演出,陳毅代軍長特地到后臺看望我們,他慈祥地摸著我的頭,開玩笑地說:‘小鬼,你什么時候知道談戀愛了呀!’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首長熱情而又風趣地鼓勵我們把這臺戲演好。”曉葦幸福地回憶著。
抗敵劇團從領導到演員都喜歡曉葦,大家千方百計從敵占區買來《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集》等讀物,幫助她提高文化和業務水平。重慶音樂學院畢業的導演洛辛專門給她講貝多芬的故事,還教她寫日記。編劇兼導演葉華大姐用家里帶來的一條白底淺藕色小花被面,親手給她縫制了一件短袖連衣裙,這是她平生第一次穿連衣裙,真切地感受到革命部隊的溫暖。
1948年曉葦在歌劇《王秀鸞》中扮演王秀鸞
平生首次演主角
“1943年秋天,抗敵劇團全部參加整風學習。劇團領導考慮我年紀小、個人經歷清楚,建議我利用這個機會去讀兩年書,這正合我心意。在二師政治部蕭望東主任的關懷下,我如愿以償地進入半塔集干部子弟學校讀書。”曉葦高興地回憶道。
這所學校的學員大多是來自上海、福建、廣東、江蘇、安徽及東三省地下黨的干部子弟,學員政治素質好,學習氣氛濃。曉葦好學上進,不久被同學們推選為兒童團團長、宣傳隊隊長和歌劇團團長。她經常組織同學們開展各種抗日宣傳活動,成為子弟學校的多面手。在學校一年半的學習,曉葦增長了許多知識,提高了思想理論水平。1945年5月初,抗日戰爭進入全面反攻階段,曉葦因工作需要回到劇團。
6月,劇團開往津浦路西藕塘鎮附近的村莊,排練三幕話劇《過關》,這個劇寫的是一個進步青年克服重重阻力參軍的故事。“章洛導演是我藝術道路上最尊敬的導師之一。”曉葦深情地說,“在劇中我扮演婦救會長,他耐心地幫助我分析怎樣塑造好這個角色。他說,首先要理解劇情,不放過每一句詞、每一個動作。演員在臺上,千萬雙眼睛盯著你,因此動作要準確,要有目的;吐詞要清晰,要把握好語調。一句話有好幾種語調,可以是熱情的、高興的;也可以是冷淡的、敷衍的。語調不同,效果也不同,要很好琢磨。一個演員內在的戲對觀眾感染力最強。內在的戲,主要是通過演員的眼睛來表達的,眼睛是演員的靈魂。章導苦口婆心地講解,我獲益匪淺。”
8月15晚上,話劇《過關》在二師政工會上成功演出,反響熱烈。那天,戲演了一大半時,從臺前傳來日寇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大家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善始善終演完了戲。由于曉葦一貫表現突出,這年12月8日,她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是她終生難忘的日子。
歌劇《白毛女》中扮“喜兒”
1946年深秋,曉葦和二師文工團一部分同志并入華東野戰軍六縱文工團。1947年,華東野戰軍在山東戰場連續發起萊蕪戰役、泰安戰役、孟良崮戰役和南麻臨朐戰役,曉葦和戰友們一直上前線包扎、搶救、護理傷員,還抽間隙表演小節目慰問部隊。
臨朐戰役后,部隊北渡黃河到魯西南短暫休整,然后向隴海線南出擊。六縱文工團留在魯西南一個山村排練大型歌劇《白毛女》。導演決定由曉葦和另一位同志扮演“喜兒”(AB角)。曉葦說:“當時,我對演‘喜兒’角色感到有點把握,一是我在舊社會也有一段苦難經歷,對于在地主壓迫下的窮苦人的生離死別有切身體會;二是我和‘喜兒’年齡相仿,都是17歲。當然,在排練時我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在‘北風吹’和‘紅頭繩’兩節中,既突出了農村窮苦姑娘的天真和稚氣,又表現了過新年時喜得一根紅頭繩的歡快情緒。”
1948年初《白毛女》劇組在部隊巡回演出時,正是華東野戰軍一部在豫皖蘇地區機動作戰。通常是弄清了部隊當晚沒有行軍作戰任務,就派部分男團員先去挖土筑臺,天黑點上汽燈就演出。有時遇上“北風吹,雪花飄”的天氣,汽燈下雪片飛舞,更增添了真實感。當演到楊白勞死后倒在雪地里,惡霸黃世仁來搶人時,“喜兒”跪在鄉親們面前呼天搶地:“大叔大嬸救救我呀!千萬不跟地主去。死跟爹爹一塊死,活跟大嬸在一起呀!”這歌聲不是唱出來的,而是從內心深處爆發出來的。演到在黃家受煎熬時,“喜兒”唱出了“為什么窮人這樣窮,為什么富人這樣狠!這樣的日子我怎么過呀!多會兒熬完這苦日月?”歌聲凄婉深沉,曉葦傾注了全部感情。
當時,部隊正在進行以訴苦和“三查三整”為內容的新式整軍運動,劇團密切配合,《白毛女》連演20多場,反響強烈,效果明顯。演出過程中,全場一片啜泣聲。許多戰士聯系自己的苦難家史,大大提高了階級覺悟,激發了殺敵立功的激情。許多剛從國民黨軍隊解放過來的戰士,也很快認清了自己真正的敵人,和老戰士一起英勇作戰。據此,文工團獲得一片贊揚聲,榮立集體二等功。
1949年4月,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前,曉葦被調到華東野戰軍第八兵團文工團(后改為華東軍政大學文工團)工作。在勝利渡江、解放南京、推翻蔣家王朝后的第一個金秋季節,華東軍政大學文工團排演歌劇《王秀鸞》。這個劇歌頌勞動英雄王秀鸞熱愛勞動、勤儉持家、孝敬公婆,積極支持丈夫參軍上前線。導演李樂讓曉葦主演王秀鸞。
曉葦激情地說:“一開始,我顧慮重重,怕演不好這個角色。因為我自從進入抗日劇團演《小放牛》起,都是演小孩戲。當年我才19歲,而劇中人‘王秀鸞’已28歲,她有丈夫、公婆、小姑子,還有個近十歲的兒子,在處理家庭關系上,我沒有一點實際體驗。李樂對我說,你不能只演一個類型的戲,你已經長大了,要努力去塑造各種類型的角色,逐漸拓寬戲路子。按照劇情的要求,‘王秀鸞’在舞臺上要熟練地完成犁地、澆地、收割等整套農活,有時還要按秧歌舞的步伐,邊做邊唱。在李導的指導下,我刻苦揣摩這個角色,努力去實現導演的要求。首場演出,觀眾反映良好。團里同志說我把‘王秀鸞’演得有血有肉。”曉葦說這段話時顯得很興奮。
1950年4月,《王秀鸞》劇組在南京演出20多場后到上海演出,又連演數十場,場場爆滿,轟動了大上海。著名作家、文藝評論家胡風,還專門為劇組召開座談會。他評論說,這個新型歌劇,既貼近實際,又高于生活,是廣大勞苦大眾喜聞樂見的。“王秀鸞”這個演員內在戲演得很好,能抓住觀眾,演出很成功。
越老越顯夕陽紅
新中國成立后,為支持愛人的工作,曉葦作出了犧牲,23歲改行做政治工作,一干就是幾十年。她先后在南京機要干部學校任連隊指導員,南京無線電廠負責宣教工作。1955年愛人葉寒青從南京軍區宣傳部調解放軍報社工作,她隨調北京國家體委國際聯絡部任翻譯組組長。1973年政府號召“文藝歸隊”,曉葦先在中國雜技團任政工處長,1976年東方歌舞團重建時,團長王昆誠邀曉葦擔任東方歌舞團人事處長兼機關黨支部書記,她配合王昆團長為東方歌舞團的重建和引進文藝人才做了大量工作。
“1988年,我被批準離休。在東方歌舞團歡送我的大會上,我說雖然離休了,但要遵照陳云同志的教導,離休不是革命的終止,而是新工作的開始,生命不息,奮斗不止。”曉葦深有感觸地說:“我11歲參軍,在革命部隊這個大學校里,受到許多首長和同志們的關愛,在黨的培養下健康成長。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要在有生之年,繼續做出奉獻,回報社會,回報人民。”1990年,在慶祝半塔集干部子弟學校成立50周年校友會上,曉葦提議拍攝一部反映那烽火年代艱苦而愉快的讀書生活的電視劇,得到老戰友們的一致贊同。曉葦酷愛演藝,又有舞臺經驗,被老戰友們推選為制片人,她積極找人寫劇本,籌款,挑選演員,接著緊張拍攝。1992年四集電視劇《半塔晨曲》在中央電視臺和20多個省、市電視臺播映,反響熱烈。
1993年,有的老戰友提議,還請曉葦當制片人,牽頭拍攝了描寫解放戰爭時期以新四軍子弟小學為主,在動蕩年代堅持辦學的三集電視片《激蕩的童年》。
2003年10月,曉葦陪同愛人在上海東方肝膽外科醫院住院期間,被該院肝膽外科專家、愛國華僑、知識分子的楷模、中科院院士吳孟超的先進事跡所感動,又萌生了拍攝一部專題教育片的想法。她仍當制片人,與上海教育電視臺等單位聯合籌款30萬元,由其長子葉暉南編寫劇本,拍成了三集專題片《吳孟超》,在上海乃至全國醫學界反響熱烈。
最近,曉葦又有一個新的創意,擬籌拍一部20集的中國革命歷史兒童教育片。
耄耋之年的新四軍老文藝戰士曉葦,越老越感使命重,越老更顯夕陽紅,她生命不息,奮斗不止,老驥伏櫪,碩果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