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夏，郭村戰斗取得勝利后，我跟隨蘇北指揮部領導下的三縱七團政治處主任周文在當警衛員時，正逢陳毅指揮和粟裕副指揮帶領三個縱隊浩浩蕩蕩東進黃橋。10月初，我有幸參加了黃橋自衛戰。
頑韓挑釁 被迫應戰
在黃橋中學召開的干部動員大會上，陳毅的拳頭擊在桌上，發出洪亮的聲音：“……現在，韓德勤向我挑釁，這一仗非打不可！這是事關大局的一仗，打好這背水一戰，我們在蘇北就站穩腳跟了，整個蘇北乃至華中的局面就打開了，同志們要知道，打好這一仗的分量有多重?。 彼谠＝又f：“同志們回去要立即行動起來，準備打大仗，打惡仗，向部隊做好政治動員。團以上干部留下來開作戰會議?！?/span>
會后，粟裕的前進指揮所設在黃橋鎮北朱巷一個祠堂里。鐘期光副主任也來了，帶來一個警衛排和幾位參謀人員。
七團奉命堅守北門一線防御，東邊是三團防守。八團是縱隊陶勇司令指揮的預備隊。陶司令交待惠浴宇政委、邱玉權團長，必須保衛好粟的指揮所。七團團部靠近朱巷，分工政治處主任周文在負責指揮特務連保障指揮所的安全工作。三縱連夜又召開了連以上干部動員會，陶司令說：“上級交給我們堅守黃橋的任務，是艱巨光榮的任務，頑軍會集中兵力和猛烈的炮火進攻我們，我們必須頂得住，要有與黃橋共存亡的精神!要叫敵人有來無回，配合好一、二縱隊在外線殲滅敵人!”
部隊夜以繼日地搶修工事。數千群眾幫助運沙袋、抬木頭、扛門板，有的老人把自己的壽材也用小車推來，交給我們修筑工事。還組織了擔架隊，鎮上幾十家燒餅店都在日夜加工，做成的燒餅堆積如山。
一隊隊男女民兵組織起來，有的扛著紅纓槍，有的背著大刀，右臂上還套著紅色的支前袖章，在小學門前操練。
“天上有個掃帚星，地下有個韓德勤，日本鬼子他不打，一心反共反人民，哎咳，堅決打他不留情!”
“吃菜要吃白菜心，當兵要當新四軍，新四軍呀愛人民，他是人民子弟兵，軍民團結一條心，誓把敵人消滅盡!”
這兩首民謠當時幾乎人人都會唱。
戰斗前夕，粟副指揮到北門檢查修筑工事的情況，惠政委、周主任陪同。在五連陣地，首長們聽了連長朱太林、指導員周禮的匯報后，粟司令指示說：“你們修筑工事，不僅要堅固，經得起敵人炮火的轟擊，還要注意偽裝，不讓敵人發現，前沿的障礙物必須清除，不給頑敵可利用藏身的地方，要在陣地前大量殺傷敵人。你們要搶在敵人打來之前筑好工事，搶時間也是戰斗，馬虎不得。
頂住敵人的猖狂進攻
10月4日上午9時，頑軍進攻黃橋開始了。先是兩架飛機開路，在黃橋上空盤旋著，地面上是李守維(國民黨第八十九軍軍長)指揮的主力師打前鋒，從東北方向黑壓壓地撲向黃橋。炮聲、槍聲滿天震響，黃橋鎮上濃煙沖天。粟司令站在隱蔽的高處用望遠鏡向敵人方向觀察。對參謀說：“命令部隊沉著應戰，必須等敵人進入我火力網之內再打?！?/span>
一上午，敵人猛攻我們東邊陣地多次，都被一次次打退，陣地前頑軍留下一片尸體。下午，我部進行了一次小反擊，活捉敵人幾十名。頑軍原以為我軍只有招架之勢，沒有還手之力。我軍一出擊，打得他們慌了手腳，一時不敢進攻了。
我偵察員從截獲敵人的電話中聽到韓德勤對李守維下了死命令：“小小黃橋是銅墻鐵壁嗎?攻不下黃橋提頭來見我!”
李守維又給三十三師師長孫啟仁下了死命令：“命令你師于明日中午把黃橋拿下來，只準前進，不準后退，違者槍斃!”
這天晚上敵人一邊用小部隊進攻我們，一邊在作大規模進攻準備。
5日清晨，天還蒙蒙亮，頑軍密集的火力便向我陣地射來，同時采用人海戰術，寬正面波浪式一層層向我陣地推進。我防御部隊也不知道打退敵人多少次進攻，但頑敵還是奪去我鎮外陣地小焦莊和發電廠，我東邊陣地的工事也大部被敵人炮火摧毀，還有一股敵人在硝煙中鉆進了東門；我北門的陣地也被敵人突破，并與敵人發生了肉搏戰。戰斗進入白熱化!在這緊要關頭，邱團長對惠政委說：“現在形勢十分危險，你快去請粟司令轉移到安全地帶，我帶一營向敵人反擊!”
為了保證首長的安全，惠政委和周主任一起跑到前指，只見粟司令一手打招呼，一手拿著電話機對陶司令說：“你們一定要頂住，江南的增援部隊已經過來了，離黃橋只有十公里。有三縱隊在，就有黃橋在……對，要把敵人的囂張氣焰打下去!好，同意你立即帶領三團向敵人反擊!”他把電話機一放，冷靜地問：“看二位臉色，有何事啊?”
這時室外不遠處響起敵人炮彈落地的爆炸聲，惠浴宇焦急地說：“粟司令，韓德勤拼了老命想拿下黃橋，惡仗已在眼前了，我們很擔心前指的安全，建議轉移到西門去。”
周文在想幫腔，粟司令用手勢止住，胸有成竹地說：“他們像狗熊，來勢洶洶，開始猛撲你三下，如你讓他撲倒，就會要你老命!如你躲開這三撲，用計謀從旁側去打他，等他勁用過頭了，你就可以打敗他，以至可以捉到這個笨狗熊。懂嗎?你們要機動靈活的頂住，防御中要能堅守陣地敢打反擊，只要你們堅持到下午，就見到勝利的曙光了。至于我的安全，有你們堅守住陣地，還怕什么?”
惠浴宇正想說什么，卻被電話鈴聲打斷了。粟司令聽到陳玉生激動地報告戰況：“報告粟司令，陶勇在半個小時前，率三團從敵人側后500米處猛打猛沖，張震東適時配合出擊，僅20分鐘，反擊獲全勝!活捉敵營連長以下好幾百人，嚇得敵人后退了幾里路?！?/span>
粟司令高興地說：“好一個拼命三郎，打得好!”
此時，七團作戰參謀急步走來向惠政委報告：“邱團長帶一營，朱參謀長帶二營同時向敵人反擊，進行肉搏戰，把敵人打退了，收復了失去的陣地。但二營長負傷了?！被?、周二領導見戰局好轉，提著的心放下來，惠向粟司令說：“我們回去了，粟司令還有什么指示?”
粟司令看了看手表：“要保住黃橋是會有同志流血犧牲的，要安排好烈士和傷員。你們回去迅速整頓好部隊，兵員不夠，把機關干部和勤務人員都組織起來投入戰斗，隨時準備打惡仗，打大仗!現在正是一縱圍攻敵獨立六旅打得最激烈的時候，等著聽好消息吧。” 敵人進攻了兩天一夜，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經過反復爭奪，眼看黃橋快到手了，又被我軍反擊回去，不得不暫停休整一下。
停火間隙，群眾紛紛擁到陣地上來送飯、送菜、送茶、送燒餅。此時，聽說江南增援部隊老四團三營已經趕到縱隊部了，大家都很高興!
發起總攻，全殲八十九軍
傍晚，粟司令在鎮北朱巷指揮所召開三縱營以上干部緊急會議。
粟司令興高采烈地宣布：“同志們，你們守衛戰打得好!黃橋人民不會忘記你們?，F在告訴你們一個大好消息，就在你們打反擊戰的時候，我一縱在葉飛指揮下，在黃橋東邊的高橋地區，全殲頑軍王牌獨六旅，中將旅長翁達自殺身亡?！迸_下一陣熱烈的鼓掌。
粟司令繼續說道：“敵人受到沉重打擊，暫時不敢對我進攻。我們要趁熱打鐵，不讓敵人有喘息的時間?，F在一縱打了勝仗后又立即轉身來配合二縱王必成部，運動到如皋、黃橋公路上的分界一線，今晚就要圍殲進入八尺溝以西的八十九軍軍部和李守維直接指揮的一一七師。指揮部決定，三縱立即準備，要乘頑軍后路混亂之時，來個全線出擊，不僅要全殲頑軍三十三師，還要配合一、二縱，叫李守維全軍覆沒!我地方武裝已帶領群眾，把八尺溝的所有橋梁全部破壞了，敵人后路被截斷，就叫他們敗到八尺溝里喝水去吧!”
臺下哄堂大笑。
門外不少群眾送飯來了，其中有幾大籮筐撲鼻香的黃橋燒餅。栗司令此時才想到：“喲，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吃中午飯哩，好，讓大家抓緊時間在這里吃個飽吧?！蔽覀兙l員立即到門外去取飯菜和餅，讓首長們先吃。粟司令見到我在他身邊，便關切地說：“小鬼：這是戰時，生活上不要分上下，快來抓緊時間吃飯，吃飽了好打勝仗啊!”我向幾位警衛員一招手，大家都一同吃起黃橋燒餅來了。
陶司令飯后向各團交待任務：七團留五個連守護黃橋，其余部隊全部準備出擊；八團和老三營、三團從東西兩側打出擊。
午夜時分，我三縱已全部在陣地上等待出擊命令。陶勇和幾位領導陪著栗司令站在前沿陣地上觀察，粟司令鄭重地叮囑：“出擊，必須掌握好時機，早或遲都不行!”
陶勇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一、二縱方向的動靜。他看時機成熟，便拔出指揮刀向空中一揮，大喝一聲：“全體出擊!”
戰場上，沖鋒號四起，槍聲、手榴彈聲、喊殺聲，響成一片。擁擠在公路上的頑軍亂成一團。我們的指戰員個個如猛虎下山，銳不可擋。敵三十三師被我吃掉了，師長孫啟仁被活捉。我一、二縱全殲八十九軍軍部和一一七師，軍長李守維淹死在八尺溝里。
6日清晨，當紅日跳出地平線，一道道霞光灑向黃橋鎮時，黃橋人民擠滿了街頭巷尾，敲鑼打鼓歡迎新四軍。
陳毅指揮當天上午從嚴徐莊指揮部回到黃橋與粟司令會合了。他們研究決定，除留下七團派少數部隊警衛指揮部外，要以主要力量打掃戰場，并在黃橋幫助群眾重整家園。又命令其他部隊立即向敵頑追擊。
真是兵敗如山倒，韓頑殘部一見我追擊部隊，就望風而逃，我軍很快占領了海安和東臺。韓德勤最后只帶1000余人的殘部，龜縮到興化去了。
黃橋決戰的勝利，打開了蘇中和蘇北的局面，對發展華中抗日的大好形勢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第二天下午，在黃橋中學廣場上，召開了盛況空前的祝捷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