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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渭清與蘇南反“清鄉”
作者:胡居成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5-01-09 瀏覽次數:7848
在參與撰寫《新四軍》歷史資料叢書中,筆者有幸采訪了已離休多年的江渭清老首長,請他談談抗日戰爭時期領導新四軍第六師第十八旅和第十六旅在蘇南反“清鄉”的情況。江老當時雖然年近八秩,但思維敏捷,談吐清晰。今年11月16日是他誕辰100周年,筆者將采訪記錄重新整理成文,以作紀念。
1941年江渭清(二排右三)與新四軍十六旅部分同志在蘇南合影
在參與撰寫《新四軍》歷史資料叢書中,筆者有幸采訪了已離休多年的江渭清老首長,請他談談抗日戰爭時期領導新四軍第六師第十八旅和第十六旅在蘇南反“清鄉”的情況。江老當時雖然年近八秩,但思維敏捷,談吐清晰。今年11月16日是他誕辰100周年,筆者將采訪記錄重新整理成文,以作紀念。
粉碎“鐵壁合圍”
1941年5月,江渭清就任新四軍第六師第十八旅旅長后不久,日軍為準備發動太平洋戰爭,亟需鞏固其占領地區,在華北實行“治安強化”,在華中加緊策劃“清鄉”。
江渭清說:“敵偽部署第一期‘清鄉’指向蘇(州)常(熟)太(倉),兵力有日軍3000多人,加上偽軍、偽警察共約1.8萬人,當時我十八旅主力、地方武裝共4000余人。敵我兵力對比懸殊較大。我主力正集結在‘清鄉’區內。”
6月30日,江渭清接軍部急電,日偽軍各一個師于7月1日對蘇常太地區進行“預期清鄉”。江渭清指揮全旅迅速安置了傷病員,旅部和五十三、五十四團連夜向西轉移,跳到外線作戰,他和五十二團留下來,配合地方武裝、黨政組織堅持原地反“清鄉”斗爭。他和團領導指揮五十二團二營插到無錫南、蘇州西地區,拔除了寺橋、白馬澗兩個據點,直逼蘇州城下,但敵偽不為所動,繼續集中兵力進行“清鄉”。
在“清鄉”區內,日軍采用了所謂“鐵壁合圍”戰術,沿公路筑起高達丈余的竹籬笆,一里路設一崗哨,三里路筑一碉堡,并在公路上以摩托步兵,河流上以汽艇川流不息地來回巡邏。白天,敵人采取拉網、梳篦戰術,拂曉時先派兵在大小關卡隘口設下埋伏,然后以大隊或中隊為單位,分點合圍搜索。搜索時,先頭以軍犬開道,敵人則排成一線式,逐次以長竹竿撥開農作物,就像篦子梳頭一樣。又以自行車隊、騎兵隊為機動,一發現情況,即快速追擊。入夜以后還不間斷地用探照燈搜索。敵人吹噓這是“銅墻鐵壁”的封鎖線,提出要“一星期消滅共軍主力,半個月全部肅清,建立新政權”。
在敵人封鎖嚴密、據點林立、兵力雄厚的“清鄉”區內,五十二團指戰員、黨政工作人員和抗日群眾在江渭清的指揮下,進行了極其艱苦而英勇的40天的堅持。他們幾乎無日無夜、無時無刻不在戰斗,尋找敵人的弱點,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在敵人行軍縱隊的側后,經常會遭到三三兩兩出沒無常的便衣武裝的突然襲擊。敵人駐扎時,忽地冷槍四起,敵哨兵倒下了,軍馬被打倒了,彈藥庫起火了,手榴彈落進住房爆炸了……嚇得敵人白天疲于奔命,入夜不能安寧。最妙的是,每當夜晚來臨,戰士們根據上級的指示,同時分頭到多個據點去放冷槍,敵人相互誤會,瞎打一氣,往往一直打到天明。
一次,日軍一個騎兵中隊經過一天“掃蕩”后,龜縮于周涇巷。江渭清和五十二團領導分析騎兵不善于夜戰,料定他們一到駐地必然是當官的酗酒作樂,當兵的喂馬做飯,疏于防范。經過偵察,敵人住在街中心的祠堂及幾間較大的瓦房里,果然毫無戒備。五十二團二營組成兩個突擊隊,分頭向街的東、北兩端隱蔽接近。拂曉前,在兩顆手榴彈爆炸的信號聲中,突擊隊隨即從兩頭沖入。剎時間,槍聲、手榴彈聲大作,中彈和未中彈的軍馬嘶叫著掙斷韁繩,滿街亂竄。幾分鐘后,在槍彈的閃光中,只見日軍沖出大門,穿著白襯衣在軍馬中左沖右撞,哇哇亂叫。二營的機槍手對準日軍人馬,噴出長長的火舌,打得日軍人仰馬翻,互相踐踏。
周涇巷戰斗后不久,江渭清和五十二團領導又組織指揮了常熟縣東山頭戰斗。一天清晨,江渭清和團領導正在馬林寺看休整備戰的一營干戰們出操,忽然東山頭上的哨兵發出戰斗警報。江渭清和團領導分析,敵人是朝馬林寺來的。現在只有一條路:不怕流血,不怕犧牲,叫鬼子有來無回。他們命令一連長吳一民,帶領全連奔向東山頭阻擊敵人。
戰士們一口氣奔上山頂,占領有利地形后就向鬼子開火。戰士們的子彈很少,每人只有一排子彈(五發),手榴彈也只有兩顆,而且都是土造的;不過大塊大塊的石頭山上有的是。他們就是用這樣的簡陋武器和武裝到牙齒的日軍作戰。日軍一次又一次的沖鋒都被他們打下去了,山坡上日軍的尸體成堆,血腥氣和炮彈的硝煙,嗆得戰士們喘不過氣來。打了3個多小時,戰士們的子彈打光了,全連只剩下38顆手榴彈。吳連長把這些手榴彈集中起來交給三排長,讓他帶領全排繞到敵人后面打。他對全連戰士們說:“不殺光鬼子不回去!一排二排跟我來!”連長第一個往下沖,戰士們都一躍而起,撲向日軍,喊殺聲驚天動地!此時日軍的彈藥也消耗盡了,他們沒有防到新四軍的突然沖殺,隊伍混亂了,慌慌張張地向山腳邊的松林逃去。有幾個跑得慢的日軍成了新四軍戰士的刀下之鬼。當追到松林邊時,一個日軍指揮官揮動著指揮刀,向他的士兵高聲叫罵。日軍到底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一聽指揮官的命令,都停止了逃跑,向后轉,站成一排,嘩地跨開馬步,端著刺刀,一個個咧開嘴巴,死命地叫,為自己壯膽。吳連長帶著戰士,屏住氣,怒目圓睜,緊盯著敵人,一步一步地逼上去。雙方相距兩米的時候,一個面對一個,槍刺對槍刺,耳畔響起的是刺刀的撞擊聲、敵人的慘叫聲……
搏斗正如火如荼的時候,忽然敵人背后響起了手榴彈爆炸聲,原來三排已經繞到敵人背后了。正在拼刺刀的敵人大吃一驚,回頭后望,戰士們趁機撲過去,有的用鬼頭刀砍,有的用刺刀捅,大部分敵人像一攤攤牛糞似的倒在地上。
一場氣壯山河的白刃格斗勝利結束了,100多名日軍沒有一個逃脫。戰士們興高采烈地扛著三八大蓋、擲彈筒、歪把子機槍,踩過橫七豎八的敵人尸體,離開了松林。
江渭清說,在殘酷的反“清鄉”斗爭中,所以能堅持下來,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除了黨的堅強領導,指戰員們頑強不屈的意志,再就是人民群眾不顧生死的掩護,就連孩子也是十分英勇的。有一次,敵人在徐市附近包圍幾個村莊,集中了幾十個兒童,日本兵先是假裝笑臉送糖果,誘問哪里有新四軍、民兵和共產黨員。問了半天,只得到兒童們的白眼,氣得鬼子拉出一個較大的兒童,用刺刀對準他的胸膛,一面把一粒糖果塞進他的嘴里,一面逼著他:“快說,新四軍藏在哪里?哪家有傷兵?”孩子呸地把糖果吐在地上,大聲說:“你們自己還找不到新四軍,我小孩子怎么知道?”日本兵一刺刀穿了他的心窩,他倒在血泊里。孩子們四面逃散了。江渭清沉痛地說:“我們五十二團就在這莊上藏了一個負傷的班長,孩子隔壁那家就是民兵隊長,但是孩子們寧死也不告訴敵人。”
在蘇南反“清鄉”的斗爭中,我軍民雖然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但付出的代價也是極為慘重的。由于敵偽頑緊密勾結,“清鄉”、“摩擦”交錯進行,斗爭極其艱苦復雜。11月28日拂曉,日偽軍出動3000多人,配以大炮、騎兵,乘著大霧彌漫、視界模糊之時,突然襲擊我駐塘馬的十六旅旅部和蘇皖區黨政機關。旅長羅忠毅、政委廖海濤指揮部隊阻擊,掩護黨政機關人員安全撤離,而他們兩人卻壯烈犧牲。正在華中局參加第一次擴大會議的江渭清被劉少奇、陳毅找去談話,要他去十六旅任政治委員、蘇皖區黨委書記。江渭清化裝成商人,徒步穿越敵人重重封鎖線,來到十六旅整頓部隊。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做了大量的思想、組織工作,精簡了機關,充實了戰斗部隊,還大力加強了財政建設,建立起軍工生產部門,增強了衛生隊伍力量,保證了黨政軍的財政、給養,逐步解決了部隊武器彈藥和軍需物資不足的困難,提高了傷病員的治療、康復效果。在日本侵略者大舉進攻浙贛線,國民黨軍不戰而退的情況下,十六旅向敵占區挺進,打開了橫山山南地區和鎮江南面的上黨地區,開辟了太湖馬跡山地區的抗戰局面,恢復了橫山山北地區。
火燒竹籬笆
1942年冬天,日軍在太平洋戰爭中處境不利。為了對兵力進行調整,對華中抗日根地再次舉行大規模“掃蕩”,對蘇南“清鄉”的準備也隨之加緊進行。江渭清說:“1943年是我們堅持蘇南敵后最艱苦、最緊張的一年,也是穩定、恢復、發展取得重大勝利的一年!”
敵偽于1943年3月對鎮江、太滆地區開始“清鄉”。投入的兵力,僅丹陽、丹徒兩地區即達1萬余人,經過訓練的“清鄉”人員1000多人。“清鄉”的部署、手段仍是“三分軍事,七分政治”,首先進行“掃蕩”,接著構筑竹籬笆封鎖線,長達650華里,在封鎖圈內廣設據點,僅丹陽地區即由51個增至105個,兵力也增加一倍,達7300余人。在封鎖線外也駐有重兵,以防我軍民破壞竹籬笆封鎖線。
作為蘇皖地區黨政軍主要領導人,江渭清及時廣泛進行了思想動員,軍事上作了周密部署。馮石鄉一帶敵人修起了竹籬笆,并嚇唬老百姓說:“碰上竹籬笆要觸電!”又規定哪家田邊的竹籬笆被拔去一根,就說明那家通共產黨。有些群眾不懂什么叫電流,不敢穿過籬笆墻,眼看籬笆地里的草越長越高,心里著急萬分。遵照江渭清指示到馮石鄉來發動群眾破壞竹籬笆的區委書記林德明告訴群眾,竹籬笆沒有電,群眾不相信。他就捉來一條狗,讓狗去鉆竹籬笆,結果狗鉆來鉆去都沒事。這下群眾放心了,不少人偷偷把竹籬笆拔掉幾根拆個小門,鉆進去鋤草種地。但幾天之后,鬼子發現了,又修補起來,并加強警戒。
區委書記林德明把這一情況向江渭清作了報告。江渭清說:“看來小打小敲破壞性不大,震動不了敵人,也發動不了群眾。可把竹籬笆一次破壞它幾十里上百里,敵人想修也不容易。”于是,林德明選擇一個好天氣,帶領區隊一個排和100多名民兵,背著一捆捆干稻草,趁著天干夜黑風大,沿著竹籬笆把稻草放好,下令“燒!”民兵們把稻草點著。一霎時,只見火舌飛卷,長長的竹籬笆通身著火。
鬼子見竹籬笆燒壞很多,急得暴跳如雷;偽鄉長向敵人獻計,要包抄、火燒馮石鄉。民兵聯防隊隊長張景賢向區委作了匯報。林德明決定先“鋤”掉這個死心塌地的漢奸,使敵人失去耳目,再來一次竹籬笆大破拆。
偽鄉長被“鋤”掉后,民兵們四處散布“主力十六旅來了!”連敵人的步哨上也發現了新四軍主力開過來的傳單,嚇得許多偽保長、鄉長成了縮頭烏龜。鬼子失去耳目,報復“掃蕩”計劃也擱下來了。
不久,區委又選擇了一個適宜火燒竹籬笆的天氣,組織四個鄉12個民兵中隊,挑選了400名精壯民兵,分別擔任警戒、監視阻擊、散發傳單、向敵人喊話、破路、拆竹籬笆、割電話線。民兵們在區委書記林德明和聯防隊長張景賢的指揮下,分三路于天黑時浩浩蕩蕩地出發。這三路大軍,引得四鄉村莊的狗亂叫,敵人以為真是新四軍主力十六旅包圍上來了,不敢外出應戰,打電話求援吧,電話也不通,只好縮在據點里亂打槍壯膽。
天愈來愈黑,英勇的民兵們,沉著地破拆竹籬笆,拆下的竹子一部分扛走,扛不了的就堆起來,點上火。火趁風勢,一卷而上,沿線100多堆竹子,燒得劈啪作響,織成一條紅紅的火帶。趁著大火,民兵們把捆好的竹子扛上,勝利而歸。
江渭清說:“蘇南雖然有好些地方民兵破了竹籬笆,敵人又重新搞起來,但是一搞好民兵又去破,這樣修修破破,整個‘清鄉’過程中,敵人的竹籬笆始終沒有完全搞起來。”
江渭清在《新四軍第六師的戰斗歷程和蘇南抗日根據地的建設》一文中寫道:“日偽對‘清鄉’、‘掃蕩’的破產并不甘心,但也不許國民黨軍隊在他占領區建立穩固的基地。當時,我們估計,敵可能要南撤,其目的在于引我軍隨之南去,利用頑我矛盾,收‘坐山觀虎斗’之效。果然,敵于9月下旬集中兩萬兵力,殺向蘇浙皖國民黨統治區。在蘇南的敵軍,三日內前進200余里,占領了郎溪、廣德、溧陽、宣城四城和宜(城)長(興)公路以北廣大地區。頑軍紛紛潰逃。”
這一形勢的出現,對十六旅打擊敵偽、擴大抗日根據地極為有利。根據“敵進我進”的原則,新四軍第六師師部批準十六旅旅長王必成率主力乘勢南下,10月初,恢復了兩溧(溧水、溧陽)地區。11月初,先后解放宣長公路以北的新淪陷區。11月下旬,為粉碎日偽的“蠶食”政策,江渭清和副旅長鐘國楚率四十六團在溧水地區發動溧高戰役,采取“圍城打援”的戰法,圍攻漆橋據點,引誘偽第三師副師長陳炎生率部來援。陳部在中途被四十六團設伏全部消滅。江渭清找陳炎生談話,要他棄暗投明,寫信給漆橋守敵停止抵抗,該據點偽軍接信后立即搖白旗投降。四十六團乘勝又攻下新橋等日偽據點。
江渭清說:“經過一年艱苦、險惡、緊張、激烈的290余次大小戰斗,徹底粉碎了敵偽在蘇南的‘清鄉’、‘掃蕩’,斃日偽軍2500余人;開辟了大塊新根據地,使蘇南抗日根據地擴大了一倍,同時擊退了頑固派的無理進攻,為爾后我軍向東南敵后發展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