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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通過封鎖線
作者:朱薇明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5-04-07 瀏覽次數:7824
1939年10月下旬的一天,我們晨操回來后,都集合在軍部服務團團部的門口。謝云暉副團長當眾宣布名單:演劇組、民運組、歌詠組、美術組等二十多位同志組成小分隊,先到蘇北敵后的揚中縣挺進縱隊,后到江南敵后一支隊工作。夏時同志任隊長,領隊的是軍政治部民運部的彭柏山科長。
1939年10月下旬的一天,我們晨操回來后,都集合在軍部服務團團部的門口。謝云暉副團長當眾宣布名單:演劇組、民運組、歌詠組、美術組等二十多位同志組成小分隊,先到蘇北敵后的揚中縣挺進縱隊,后到江南敵后一支隊工作。夏時同志任隊長,領隊的是軍政治部民運部的彭柏山科長。
由于時間久遠,大多數同志我已記不得了,只記得男同志有邵鐘、田荒(白沉)、焦恭士、梁世平、過鑒清……女同志有孫曉梅、張茜、王嬰、蔣若虹等……大家聽到分配去前線工作,情緒都很激動。特別是我,第一次上前線,前線是個什么樣?怎么打游擊戰?我都很新奇。
早飯完畢,同志們都忙于準備行裝。一面整理一面議論。有的說:“彭科長是作家,現在主編軍政治部《抗敵報》的文藝副刊欄,培養了不少青年文藝工作者。”有的說:“他和軍政治部宣教部的聶紺弩、黃源同志,還有我們團里的賴少其同志,都是魯迅先生的學生。”焦恭士是個老兵,多次跟彭科長出發往銅陵、繁昌前線巡視民運工作,他說:“彭科長對人、對己都很認真、嚴格,這次他領隊,同志們要特別注意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要不準會挨批評的。”同志們聽了,默不作聲,空氣也變得緊張了。
隊伍要出發了,太陽剛升起,我們已經列隊站在團部門口待命。柏山也準時從軍政治部的駐地湯村來了。他中等身材,30歲左右,高鼻梁,寬額頭,兩道淡淡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我們是文藝戰士,都得自己背背包。規定全部生活用品不超過7.5公斤。另外,每人還要背一只長筒形米袋,像項鏈一樣圍在頸脖上。
10月下旬,秋高氣爽,我們從峰巒重疊的皖南山區一進入一支隊的防地溧陽時,眼前豁然開朗,一望無際的平原,陽光照耀著碧波蕩漾的河水,閃閃發光,隊伍沐浴在明艷艷的陽光下,心情特別舒暢。我們一路走,一路引吭高唱《游擊隊之歌》《繁昌之戰》《丈夫去當兵》等抗日歌曲。
一般情況下,我們每天步行25公里。經過十多天的行軍,我們進入了句容茅山地區。這是進入敵后的第一站。
從茅山地區到揚中縣,要通過四道封鎖線:溧陽武進公路、運河、京滬鐵路和長江中的小夾江。
在領導研究、布置通過日軍第一道封鎖線溧武公路那天晚上,天空烏云密布,漆黑一團,先是下著蒙蒙細雨,后來刮起狂風,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由于氣候驟變,部隊待命休息。我們整整休息了兩天,這兩天的生活和所接受的教育,是令人難忘的。
第一天早飯后,同志們都集中在夏時隊長的房子里,有的縫鈕扣,有的補草鞋,有的看書,有的記日記……就在這時,柏山看我們來了,同志們站起來向他敬禮。
柏山兩眼向房子里掃了一下。他還沒有坐下來,不記得哪位同志先開了腔:“同志們!歡迎彭科長給我們上課好不好?”
“好啊!”同志們異口同聲地說。
“要我上課,那講什么呢?”柏山問。
“講講如何寫文章吧。”
“這可是個大題目啊!從何講起呢?”柏山笑嘻嘻地,以濃重的湖南口音說著,一面慢悠悠地坐在地鋪的盡頭。“好吧,我和大家隨便談談。”
他首先問道:“軍政治部號召全軍指戰員寫《新四軍一日》,你們都準備寫嗎?”
“我們響應號召,準備寫。”同志們回答。
“這很好。這是有歷史意義的。但同志們要記住:要寫感動自己的人和事。只有自己感動了,寫出來才能感動別人。也就是說,應當是自己從生活和斗爭的實踐中,親身觀察和體驗過的,這才具有豐富的感性知識。今天,我們主要寫抗日戰爭中的新人物、新生活。我們都生活在斗爭的最前線,寫文章的目的,是要幫助群眾推進歷史前進,只有先進的新人物、新生活,才能起到鼓舞人、教育人的作用。”
有同志問道:“有些作品中,為什么也出現反面人物呢?”
柏山回答說:“寫反面人物的目的,主要是為陪襯正面人物。比如寫我們戰士抗日的英勇,如果不寫敵人,戰士的英勇就無法表現出來。我們生活在抗戰時期,正在建立新的制度,所以寫先進人物,就成為我們寫文章的主要對象。”
有同志問道:“怎樣寫先進人物呢?”
柏山說:“人是社會的產物,要寫人就不能離開社會生活,而且只有通過社會生活才能把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性格表現出來,寫得也會生動。只寫人的事跡,不寫人和人的關系,文章就寫得枯燥無味。再說,人是有思想的,要寫活一個人,就要寫人的思想活動,而且是寫人的有社會意義的思想活動,才能顯出人的精神面貌。”
室內顯得很活躍,有問有答。同志們聽得津津有味,大部分同志還記著筆記。
最后,柏山說:“我提醒同志們,寫文章和欣賞別人的文章,有著密切的關系。能夠看懂別人文章的長處和短處,就能從別人那里吸取經驗。否則,單靠自己摸索,是很不容易提高的。因此,認真地多看多讀別人的文章,是非常重要的。”
正在這時候,炊事班長通知大家開飯了。柏山首先站起來,說:“我的講話也完了。”同志們一邊拍手一邊站起來,表示聽得很滿意,對我們寫《新四軍一日》有很大幫助。有的同志提出:“明天如繼續待命,請彭科長再來講。”柏山欣然答應了。
第二天雨停了,因為是在敵后,規定夜間行軍。
早飯完畢,同志們就坐在夏時隊長的屋里了。一會兒,柏山來了,依然坐在草鋪的盡頭。他笑著問道:“今天你們要我講什么呢?”
“我們現在打游擊戰,請你講《毀滅》的故事吧!”焦恭士同志提議。
柏山咂了一下嘴,精神抖擻地講開了。
他說:“《毀滅》是蘇聯作家法捷耶夫的長篇小說,它是由魯迅先生從日文翻譯過來的。主要描寫蘇聯國內戰爭時期1919年夏秋之間遠東地區一支游擊隊潰滅的命運。”柏山首先詳細地介紹了故事梗概,接著把萊奮生、木羅什迦、美諦克等主要人物,一個個作了簡單的介紹和分析。其中,對美諦克的表現及開小差的過程說得特別透徹:“美諦克是小資產階級出身,他是青年知識分子的反面教員。他的毛病就在于他最愛自己,在激烈的階級斗爭中,他動搖了,終于回到他所出身的社會去了……”柏山沉吟了一下,接著說:“有的人聽到戰爭兩個字,他的神經末梢都會緊張得收縮起來。作為知識分子出身的我們,參加革命,打游擊戰,在這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對每個人都是嚴峻的考驗,我們一定要經得起這個考驗……”
同志們都默不作聲,認真地思索著他那語重心長的話。
柏山站起來,撣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嚴肅地說:“今晚上我們就要通過第一道封鎖線了。同志們過公路時,要鎮定,要冷靜……”
他說完,垂著兩手,緩步走了。但他的“我們一定要經得起這個考驗”的結束語,像雷鳴似的,在我們耳邊轟響著,回蕩著。
晚飯后,秋風蕭瑟,我們整裝出發。
雨雖然停了,但天上的云層一片昏晦。我們跟隨部隊,在暮色蒼茫中,在江南泥濘的田埂上行進。路很滑,步履艱難,但我們都挺起腰桿走著,沒有一個同志滑倒。領導上布置很周到,前后都是持槍的戰士。排長是位江西老表,個子高大,走路特別有勁,是一位久經征戰的紅軍戰士。他緊握槍桿,雄糾糾地走在我們前面,給予我們精神上莫大的支持和鼓舞。
天色完全黑了。遠處茅山的峰巒,也看不清楚了。隊伍每經過一個村莊,只要一只狗叫起來,全村的狗就一片吠聲。
大概走了兩個多小時吧,前面的同志輕聲傳話:“注意,過公路了!”于是挨次向后輕聲傳下去:“注意,過公路了!”與此同時,我耳邊仿佛又響起了“我們一定要經得起這個考驗……”這句話。
當我踏上公路時,守衛在公路兩旁的戰士,身子蹲著,托著子彈上膛的步槍,向公路的東西兩頭警戒著。我緊跟著前面的同志,屏住呼吸,連向公路兩頭望一眼都來不及,邁開大步越過。
前面是一條從山岡里逶迤出來的小道,兩旁是小丘,橫著一條小水溝。朦朧中看見柏山和夏時隊長分左右站在對面水溝旁,伸出手接應同志們。我把背包向上一聳,左手將背包帶緊緊扣住,使足力量縱身一跳,夏時隊長拉住我的右手,我站穩了……
我們就這樣一個個地跳過水溝,通過了溧武公路,繼續前進……
一瞬間,距離第一次過封鎖線已經70個年頭了。在革命的道路上,我仿佛在滾滾洪流中游泳一樣,在驚濤駭浪中通過了一道道“封鎖線”,在風風雨雨中慎步前進!(本文作者為彭柏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