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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青春的記憶——訪新四軍女戰士巴一熔
作者:趙建峰 責任編輯: 來源:《鐵軍》2013年第5期 日期:2013-08-19 瀏覽次數:7856
三月的杭州,春雨如酒,新柳若煙。浙江醫院一間病房內,記者看望了今年已經97歲高齡的新四軍女戰士巴一熔,聽她講述那些年屬于她的青春記憶。她每天堅持讀報紙、聽軍歌,早上6點準時收聽《國防時空》廣播節目,關心國家和軍隊建設。這讓記者無比敬佩,感動不已。
三月的杭州,春雨如酒,新柳若煙。浙江醫院一間病房內,記者看望了今年已經97歲高齡的新四軍女戰士巴一熔。三年前的一次意外摔倒,讓這位曾經征戰大江南北、看慣刀光劍影的新四軍女戰士無法行走。然而,她并沒有向命運屈服,每天堅持讀報紙、聽軍歌,早上6點準時收聽《國防時空》廣播節目,關心國家和軍隊建設。這讓記者無比敬佩,感動不已。
短暫的寒暄之后,巴老拉著記者的手,講述起那些年屬于她的青春記憶。
巴一熔
步行參加新四軍
1938年春,22歲的巴一熔只身“逃”到武漢,在漢口遇見兩位女同學馬惠芳和程瑞蒙。
“原本我們三人打算去延安的,然而八路軍辦事處的人對我們說,延安已不能去了,國民黨封鎖了,新四軍也是共產黨領導的,還是到新四軍去吧,那邊歡迎大家去。”巴老回憶道:“于是,我們三人便相約步行前往皖南,參加新四軍。”
她們專門從老百姓那里買了草鞋,以便趕路。一路上陽光普照,和風拂面,碧水青山,河流彎彎曲曲,流向遠方。路邊百花齊放,紅紅的杜鵑花,潔白的野草莓花,黃色的“牛不吃”,紫色的地丁花……各色美麗的嫩芽在陽光下伸展出淺綠、鵝黃的葉子,各色蝴蝶飛來飛去,親親這個,聞聞那個,每一朵花都愛,不知停在哪兒好。巴一熔一行三人早已汗流浹背,無暇細觀風景,她們的心早已飛向新四軍軍部,只想早一點到達,穿上軍裝,成為一名雄赳赳的戰士。
“嗒嗒滴,嘀嘀嘀嗒……”前方小山上樹叢中傳來嘹亮的軍號聲。三人一聽來了勁,這不說明軍部就要到了嗎?她們不覺地加快了腳步,終于看見幾個穿著軍裝、扎著腰帶、打著綁腿的小號兵。
“小同志,我們要參加新四軍,軍政治部在哪兒?”一個小號兵從石頭跳下來,自告奮勇地說:“我帶你們去!”小號兵左彎右拐,一會兒就將她們三人帶到了政治部副主任鄧子恢辦公的地方。
鄧子恢請吃晚飯
“報告主任,有三位女同志找你。”小號兵先進屋報告。鄧子恢正立在墻壁旁看地圖,看到巴一熔她們來了,立即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走到門口伸出手來:“歡迎,歡迎,請到里邊坐。”
三人一一同鄧子恢握手,入屋坐定。鄧子恢親切地說:“你們辛苦了!三個女青年背著背包,穿著草鞋,走到這里,真不容易!歡迎你們來參軍抗日!新四軍剛到皖南集中不久,一切才剛開始,很不完善,請你們原諒。”
“我們的家鄉已經被日軍占領,我們就是想參軍打鬼子,再苦再累也不怕,請相信我們。”
不一會兒號聲響了,一位小同志打了飯來,鄧子恢請三人和他一同吃飯。四個竹節做的碗裝滿干飯,四個鐵皮盆子中裝著青菜、竹筍,每人一碗一盆。鄧子恢把飯放到三人面前問:“皖南老百姓很苦,只有青菜、竹筍、咸菜、辣椒,你們吃得來嗎?”
“行,我們能吃。”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一人一份,邊吃邊談。
鄧子恢說:“我們隊伍剛集中,需要大批知識分子來開展群眾工作和宣傳工作,現在成立了一個服務團,有戲劇、歌詠、民運工作,還有繪畫、文學等工作,人才不少,你們愿意去嗎?”
“愿意去!”
飯后,鄧子恢派人送她們到服務團。鄧子恢將她們送到門口,說有事隨時來找他,并和每人握手告別。
“新四軍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官兵平等。”巴老對記者說:“新四軍首長跟我們一起吃飯,吃一樣的菜,沒有架子,我們很感動!”
再遇楊瑞年
一行三人到了服務團后,程瑞蒙被分配在團部秘書組,巴一熔和馬惠芳到了民運隊。巴老說:“當時我很幼稚,根本不懂什么叫民運工作。后來才漸漸明白,原來民運工作就是組織發動老百姓支持抗戰、踴躍參軍。”
她們三人到服務團沒過幾天,女戰士隊長為她們捧來了綠色軍裝。這時,巴一熔驚喜地發現,這位女戰士隊長竟是她的同鄉楊瑞年。早在1936年,她倆就在家鄉鎮江成立的一個讀書會中相識,大家一起閱讀進步書籍,高談闊論,意氣風發。后來抗戰爆發后,兩人各自逃亡,沒想到竟然在這里相遇。楊瑞年從山西臨汾八路軍學兵隊來到新四軍,此時已經是女戰士隊的隊長了。巴一熔仔細地打量楊瑞年,只見她全副武裝,英姿颯爽,清麗挺拔,熟人相見后更是笑聲朗朗。
軍裝一人一套,帽子、綁腿、挎包、皮帶、臂章、帽徽一應俱全。楊瑞年教她們如何打綁腿,要打出幾個小花來。巴一熔一一記住,立即就穿上軍衣,戴上軍帽。巴一熔看見青天白日帽徽不大高興,就對楊瑞年說:“我不要這個,我想要和老紅軍一樣的紅五角星!”楊瑞年一聽笑了,說:“那不行!那是紅軍從山上帶下來的,現在是國民革命軍新編陸軍第四軍,怎么可以用紅五角星呢?再說,他們剛來時沒有供應上,馬上也要換上和我們一樣的了。”巴一熔無話可說,扎上皮帶,打好綁腿,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接著,楊瑞年又領著她們去伙房,告訴她們怎樣聽軍號聲,在哪里進操場。清晨,她領著大家跑步;黃昏,她和大家歌唱。后來,楊瑞年在皖南事變突圍時被俘,受盡折磨,后轉移到上饒集中營,在暴動中犧牲。噩耗傳來,巴一熔傷心不已,這么一位智勇雙全、美麗俊俏的年輕女戰士,就這么消失了。
“楊瑞年的妹妹楊青年、弟弟楊大年,都在革命中犧牲了,一門三烈士!”巴老哽咽道:“上世紀80年代,鎮江市政協邀我回家鄉看看。這是我參加革命后,第一次回到家鄉。我去楊瑞年家中看望了她的老母親。老母親白發蒼蒼,一個人臥病在家,她拉著我的手緊緊不放,老淚縱橫。她將我錯認為她的女兒楊瑞年了。當時我就哭了出來,我說老媽媽,你的女兒是為國犧牲的,你是光榮的媽媽,你就把我當作你的女兒吧!”說到這里,巴老已經泣不成聲。
難忘老紅軍
在新四軍軍部,巴一熔看見許多老紅軍。所謂老,也就是30歲左右的年紀。他們穿的軍裝是舊的,膝上還打著補丁。巴一熔她們每月發五塊錢津貼,老紅軍只發三塊錢。這是為什么呢?巴一熔一打聽,原來這是優待她們青年知識分子。她們覺得很不好意思,人家老紅軍參加革命這么久,千辛萬苦才拿三塊錢。于是她們主動要求減掉兩塊錢,和老紅軍一樣。
巴一熔加入民運隊后,由于農民白天要勞動,只能晚上開會。當時,巴一熔工作的村子和她住的老百姓家,隔著一大片樹林。雖然穿上了軍裝,但是巴一熔當時畢竟是個年輕女孩,特別怕蛇,很怕穿過那片樹林,晚上回去的時候就十分為難。一位和巴一熔一起工作的老紅軍知道這個情況后,自告奮勇和另外一位男同志借來一只紅燈籠,散會后送她回家,刮風下雨夜夜如此。雖然巴一熔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只能將這份感激之情放在心里。半年以后,巴一熔被調到軍部速記班學習,那兩位隊友也換了工作。
還有一次,部隊行軍,巴一熔實在走不動了,居然在路邊的草地上睡著了。有人將她搖醒,說:“同志,你起來,這里荒郊野外很危險。我送你到目的地。”巴一熔見是一位老紅軍,便放心了。老紅軍將巴一熔的背包背起來,一直將她送到住宿地的村莊。到達之后,同樣是老紅軍的炊事員到廚房里燒了開水給巴一熔泡腳,因為只有泡了腳第二天才能繼續趕路。
巴老感慨地說:“這些老紅軍幫助人,對人沒有任何要求,這讓我很感動。皖南事變犧牲了幾千人,至今已經70多年,我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不過,他們對戰友的一片丹心就像當年林中的紅燈籠一樣永遠亮在我的心頭。”
首報大魚山島血戰
皖南事變前,巴一熔被調到新四軍蘇北指揮部,在宣傳部和張茜(陳毅夫人)兩人編《戰斗報》。此后,她又陸續換了幾份工作,但已經和宣傳、報紙、出版結下了不解之緣,成長為一名優秀的戰地記者。和新四軍文化名人黃源結婚之后,巴一熔輾轉到了四明山地區,在《新浙東報》工作。
1943年冬天開始,四明山地區情況變得更加困難,國民黨頑固派軍隊前來圍剿,日軍又趁機掃蕩,整個四明山地區到處有敵人,處處有槍聲。此時,《新浙東報》報社已經撤退到三北地區。巴一熔作為一名戰地記者,跟隨教導隊行動,在這期間,她采訪報道甚至親眼目睹了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
巴老回憶道:“新四軍打起仗來特別勇敢!在四明山蜻蜓港戰斗中,我親眼看見有位名叫余旭的青年參謀,胸部中彈,血流不止,還在高喊,同志們沖啊!后來他壯烈犧牲了。”
1944年5月,新四軍浙東縱隊要求海防大隊迅速組建一支武裝,開辟海上敵后抗日游擊根據地。接受任務后,海防大隊領導決定先拿下大魚山島,再以此作為跳板向舟山群島進軍。海防大隊第一中隊承擔了此次任務。70余名指戰員一鼓作氣沖上海島,在東海扎下一顆釘子。駐舟山日偽軍得到消息后,數天內就集結兵力600余人,同時出動軍艦、飛機,氣勢洶洶地向大魚山島發起海陸空聯合進攻。大魚山島之戰,雙方血戰7個小時有余,駐島海防大隊包括副大隊長陳鐵康、指導員嚴洪珠等42名指戰員壯烈犧牲。僅有少數戰士在當地老百姓的掩護救援下,回到大部隊。
巴一熔在第一時間采訪了幾位脫險歸來的戰士,獲悉了詳細的情況,并將這場海島作戰寫成報告文學,在《新浙東報》上連載。后來有位搞木刻的同志,名叫洛井,看到巴一熔的文章,創作了木刻連環畫。這本連環畫一直在巴一熔身邊保存了幾十年。
“當時去了那么多同志,最后只回來少數人,現在他們也都去世了。”巴老悲傷地說:“當年他們跟我的年紀差不多。我現在還時常做夢夢見他們,很難過的……”說完,巴老再度陷入痛哭之中。
采訪尾聲,巴老對記者說:“當年新四軍靠著從漁民那里租來的兩艘漁船,與敵人浴血奮戰,犧牲了好多人。如今,我們有了自己的航空母艦。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到航空母艦上去看一看,告慰當年犧牲的戰友。這樣也就別無他憾了。”記者祝愿老人家幸福長壽的同時,也希望她的夢想能夠實現。
1978 年黃源、巴一熔一家人合影于杭州西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