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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四軍后代曹晟的故事
作者:劉偉宏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5-06-12 瀏覽次數:7829
在八一建軍節到來之際,我們向大家推薦新四軍后代曹晟的動人事跡。他生于1986年,高中畢業考取哈工大。還是入學新生時,他報名應征參軍,主動要求到爺爺抗日戰爭時期當兵的老部隊——駐塞外的某紅軍師紅軍團。
在八一建軍節到來之際,我們向大家推薦新四軍后代曹晟的動人事跡。他生于1986年,高中畢業考取哈工大。還是入學新生時,他報名應征參軍,主動要求到爺爺抗日戰爭時期當兵的老部隊——駐塞外的某紅軍師紅軍團。經過兩年的艱苦磨練,他成了一名合格的兵。在2008年的抗震救災中,由于表現突出,榮立三等功。2008年12月,曹晟服役期滿返回哈工大讀書。 ——編者
曹晟在執勤
到爺爺當過兵的部隊去當兵
2005年初夏,曹晟的父親請我去小酌,說是沒事聊聊。
老朋友相見,話題自然多是敘舊。他小我兩歲,兒時生活在軍營大院,玩耍時沒少受我欺負,也因此少受了別人許多的欺負。這種友誼是牢不可破的。
在那學校停課鬧革命的“文革”年代,軍營成了我們的游樂場。
曹老弟的父親曹宗奎是個新四軍老戰士,和我的父親劉正昌并肩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
曹老弟的父親比我的父親有文化,于是在家里辦起了“私塾”。學校沒有作業,他就給兒子布置。習題自己出,四則運算的應用題,里面全是戰斗故亊:“敵人的增援部隊到鳳凰山摩天嶺的距離是60公里,我軍距鳳凰山70公里,敵軍依仗他們的汽車輪子,每天的行軍速度是80公里,而我軍比敵軍提前半小時到達摩天嶺,問我軍的行軍速度是每天多少公里?”
“摩天嶺阻擊戰,敵人笫一次進攻是500人,笫二次又增加了兩倍的兵力,最后撤退時,只剩下一半的兵力,問我軍共殲敵多少人?”
……
那時候,曹老弟心中只有一個理想,當兵。這也是他爸爸的愿望,從小那么多故事不能白講。
進入改革開放年代,大學向全社會招生。曹老弟正好高中畢業,在理想和現實之間,他選擇了現實,成了北方交通大學的一名大學生。那時候,大學生是天之驕子。
我1975年高中畢業,到陜西省歧山縣下鄉;1977年參軍入伍,成為一名炮兵偵察兵;1979年參加高考,被蘭州大學錄取。以后在部隊工作,成為一名職業軍人。
曹老弟當兵的理想成為一個夢,被擱置了。而且一擱就是二十多年。
有了小曹晟,曹老弟和他父親的夢想又一次被點燃,兩代人守護著這一個獨苗苗,精心呵護,細心引導,希望他能為全家圓了這個夢。
什么也別說了,喝酒。
酒過三巡,轉入正題:“這次請你,是有事相求。”
我哈哈大笑,說:“你說,只要我能辦到。”
曹老弟指著還在上高二的兒子:“我這兒子你也看到了,他要從哈工大去當兵。”
我完全被搞懵了,攔住后面的話:“你說明白點。這孩子還在上高二,和哈工大有什么關系?一會是上學,一會又是當兵,到底是想上學還是想當兵?”
曹老弟一臉嚴肅:“是呀,孩子明年高考,就鎖定哈工大了。學習成績你放心,手拿把攥。當兵也不成問題,現在大學生允許休學去當兵,復員回來接著完成學業。”
我更糊涂了,一切都順理成章,那為何請我喝酒?
“你的任務,孩子入伍后把他調動一下。”
我不動聲色,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但有三個條件:笫一不能在城市;笫二不許進機關;第三不當技術兵。哪艱苦就去那。步兵連,全訓部隊,下到班里,讓他去當兩年真正的兵。”
“不是玩笑吧?”
“不是。”
我進一步確認:“孩子本人同意嗎?”
孩子點點頭,笑著肯定地回答:“我沒問題,當兩年兵鍛煉鍛煉嘛!”
“那你媽媽同意嗎?”
曹晟的媽媽說:“他爺爺和爸爸都希望他當兵,孩子從小就讓他爸爸洗了腦。不同意咋辦?”
于是,我立刻想到一個去處,我父親的老連隊。這是我軍的王牌部隊,紅軍師中的紅軍團,紅軍連中的戰功班。堪稱戰刀上的刀刃,而且是開了刃的刀鋒。再加上地處西北的山溝里,條件艱苦,環境惡劣。小曹行嗎?萬一抗不住,那就不是鍛煉,而是摧殘了。
曹老弟樂了,站起身,將酒杯伸到我面前:“就是它了,一團,孩子的爺爺也是從那個部隊出來的。一言為定,干!”
2006年高考,曹晟成為哈工大電氣工程及自動化專業的一名新生。同年12月在校武裝部報名參軍。學校有人感到奇怪,“高分被錄取,剛入學就要入伍,為什么?”通過政審體檢之后,曹晟成了蘭州軍區某部炮兵旅的一名新兵。
這時,我接到曹老弟的電話。內容非常簡單,他兒子已經當兵,現在該我出場了。
我立刻動用關系,將炮旅所在部隊的軍長和一團所在部隊的軍長分別驚動了。說明緣由,兩邊回答都非常干脆,調動沒有問題。
從炮兵部隊擺弄計算尺到步兵連隊摸爬滾打,曹晟義無反顧。他說:“爺爺曾經在金鋼鉆團當過兵打過仗,經受過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等一系列戰火的洗禮。但是爺爺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再也沒有機會和他交流了。他們那代人為祖國的解放事業拋頭顱,灑熱血。我非常崇敬他們,所以我希望到他們曾經生活和戰斗過的集體,去看看那里為什么能培養出像他們那樣的一代人。”
九連連長初見曹晟,心中裝滿了問號。一個文弱書生,又通過這么多關系調來,能在九連當個合格兵就不容易了。進五班,他行嗎?
最后,連長勉強答應先放在五班試一試。
曹晟在軍事訓練中
在英雄的集體中
曹晟考上哈工大,媽媽擔心兒子當兩年兵耽誤學業,得不償失。曹晟堅信父親的話:“當兵雖然耽誤兩年學業,但是磨練了意志,這種人生經歷將是今后一生之中的寶貴財富。”
“沒入伍之前,只覺得當兵很神氣,可等真參軍了才知道當兵不是件簡單的事。”曹晟所在的紅軍師某團組建于1934年,1938年改編為新四軍笫四支隊笫七團。皖南亊變后改編為新四軍第二師第十團。因在抗日反頑作戰中戰績突出,新四軍笫二師授予該團“金鋼鉆團”榮譽稱號。1983年7月,胡耀邦總書記視察西北時,專程到該團看望官兵們,并欣然題寫了“金鋼鉆”三個大字。這支有著光榮傳統的紅軍團隊,形成了“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沒有戰勝不了的敵人”的“金鋼鉆”精神。曹晟所在的三營九連則號稱金鋼鉆的“鉆頭”,該連涌現出“吳克斌英雄排”、“益林戰功班”和華東一級人民英雄劉正昌、魏尚友等英模單位和個人。曹晟所在的“益林戰功班”五班,號稱鉆頭上最鋒利的“尖”。在這樣的部隊當兵,可謂是“機遇和挑戰”并存。
首先整理內務就是不大不小的難題。以前在家里能每天把被子疊起來就不錯了,來到部隊不僅要疊被子,還要疊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塊一樣。有幾次因為曹晟,班里的內務不達標挨了批。曹晟心里著急,班長和戰友耐心地幫助他。中午休息時,他把被子搬到學習室、俱樂部,反復練習,終于過了關。
軍事訓練更是擺在曹晟面前的必須通過的障礙。在學校時,覺得自已身體素質還不錯。可到部隊越野跑,3公里、5公里,老是落在后面。班里由于曹晟“拖后腿”,拿不到好成績。經過苦練,不到一個月,曹晟全副武裝5000米越野跑了21分鐘。
“只要你相信我能完成,我肯定能完成。”這是曹晟經常對指導員楊懷洲說的一句話,也是指導員最喜歡聽曹晟說的一句話。
“曹晟剛來連隊,作為獨生子的在校學生,自理能力和身體素質這方面還是比較弱的,但是他通過自身的努力取得今天的成績,這個過程反映了大學生的優勢。”九連連長范鵬斌如是說。
九連有個建連經驗:人人愛連隊,人人盡職責,人人做主人,人人爭先進。曹晟在這里感到自已就是連隊的主人翁,以連為家,當好一個兵,就是為連隊建設作貢獻。曹晟發揮自身的優勢,帶領戰士們學習黨的十七大精神,成了團里的理論骨干。平時,只要事關連隊榮譽,他都會挺身而出,發揮自己音樂、寫作、主持等特長,積極參加文藝、演講等比賽活動。
2007年8月11日,中央軍委副主席郭伯雄來團視察工作時,與五班戰士親切交談。當得知曹晟是哈工大學生,是團里的理論骨干時,郭伯雄非常高興,希望他和戰友們努力訓練,提高全面素質和能力。曹晟在笫一年兵時就被吸收為預備黨員,笫二年兵時就擔任了副班長。
兩年間,曹晟父母一次也沒有來部隊探望過孩子。
兩年間,曹晟一次都沒有請假出過營門。
兩年間,曹晟沒有去過市區,甚至營區周圍幾公里的小鎮。
兩年間,曹晟全部訓練科目均為優秀,被評為優秀士兵,榮立三等功。
曹晟在抗震救災中
以人民子弟兵的名義
“5月12日那天我們正在訓練,當天晚上只是知道發生了地震。后來部隊傳來消息說是汶川發生特大地震,波及面極廣。上級要求我們去隴南,也就是靠近四川地區的隴南文縣碧口鎮執行任務。這個鎮離四川青川大概也就是10公里,我們團接到通知以后不到半小時整裝完畢立即出發,向文縣進發。全團晝夜兼程,第一時間到達位于甘肅省最南端,與川陜交界的碧口鎮。”對于那場大地震曹晟至今記憶猶新。
第一時間奔赴地震災區,說起來容易,真正做到困難重重。秦嶺山脈,山高、坡陡、彎急,劈山而修的公路,一側是堅硬的石壁,一側是陡峭的懸崖。部隊開進途中,道路多處塌方,余震落石不斷。滑落的碎石不時砸向行駛的車隊。有31臺車被飛石劃破篷布、擊碎車窗玻璃。金鋼鉆團急行軍到達文縣時,那里還沒有任何救援跡象。
當地的農民見到解放軍趕到災區,都沿路跪在那里迎接。這里的群眾上次見到軍隊,還是70年前經過這里的長征紅軍。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口口相傳著紅軍的故事,而今天,一支有著光榮傳統的紅軍部隊,因為地震天災再次來救援他們于災難之中。在他們心目中,解放軍就是當年的紅軍,紅軍就是救人民于水火的天神。
“我記得第一天,也就是14日晚上,我們在碧口鎮峰村執行任務,這個村分布在一條河的兩邊。我們在河邊走著,我突然發現河對岸有位老漢,面對著我們跪下了。我們馬上涉水過河。”原來這位老人的老伴和兒子都是殘疾人,兒媳受重傷躺著,女兒在外地,房屋震塌了。大地震的突然打擊,老人絕望了,甚至產生了死的念頭。當他看到曹晟和戰友這一隊綠色,老人重新產生了希望。
曹晟和戰友們趕忙把老人家里埋在廢墟底下的糧食和一些用品挖了出來。老人感激不盡,再次跪下,曹晟立即把老人扶起來。
當天晚上,曹晟和戰友們緊張地搭起帳篷。天剛蒙蒙亮就出發去救援災民。碧口鎮處在山區,居民分散。曹晟和戰友們帶著饅頭和黃瓜上路,翻山越嶺走上十多公里的山路,到每一戶人家搜尋失蹤人員,把他們家里貴重的有用的東西搬出來。尤其是糧食要搶出來,這關系到他們活命的問題。當地農民主要的經濟作物是茶葉,很多炒茶的機械被埋在廢墟下,大家就把這些機械一一挖出來。
地震發生的那一刻,對于家住文縣中廟鄉聯豐村的董奎賢一家來說,可謂遭遇滅頂之災。當時,他60多歲的父母和5歲的兒子正在家中休息,一番地動山搖,家里三間土木砌成的房屋瞬間垮塌,老少三人被深埋廢墟中,無一生還。料理完后事,痛失親人的董奎賢和妻子整日茶飯不思,精神陷入極度悲傷的深淵。九連在進村入戶中得知他的遭遇后,每天派人到他家幫助清理危房,思想工作骨干的曹晟每次去,都要和他兩口子談心,引導他們重新樹立生活的信心。功夫不負有心人,夫妻倆終于振作起精神,開始動手生產自救。
5月16日,碧口鎮肖家壩村,一棟二層小樓三面垮塌,傾鈄的房梁鈄掛著幾片破瓦。戰士們的任務是清理廢墟,曹晟緊跟在班長后面。余震開始了,零星的瓦片砸在曹晟的鋼盔上,孤懸空中的橫梁搖搖欲墜,曹晟一個箭步,將橫梁抓在手里,釘子刺進了手里,曹晟沒有松手。挖掘工作緊張地進行著,半小時后,同志們完成了任務。戰士們無畏的行動感動了當地災民,他們說:“你們都是十八九歲的孩子,跟我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我們怎么忍心讓你們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們從廢墟中搶糧食呢!”
縱然地震可以摧毀大地上的房屋,橋梁,卻不能摧毀人們心中的希望。因為有祖國,有黨,有全國的同胞,有最可愛的人民子弟兵,希望的火種永遠也不會熄滅。
從5月14日晚上到災區以來,戰士們在清理危房的時候,經常會看到坐在瓦礫堆上全神貫注地復習功課的學生。原來這些學生面臨6月初的全國高考。5月12日地震發生時,學校剛剛開始執行夏令時,下午3點鐘上課。兩點半之前,教學樓大門不開。正因為這一規定,聚集在教學樓前的學生們,幸運地躲過了這一劫。
為了安排這些面臨高考的學生,給他們一個較好的備考環境,團里第一個在災區辦起了帳篷學校。曹晟所在的九連五班有5個大學生戰士,團里就把他們安排到鎮上唯一的一所中學——文二中。
在227名高三學生中,11位有親人在地震中去世。很多學生都因當地時不時的余震,搞得心神不寧,難以靜心學習。金鋼鉆團辦起的帳篷高考沖刺班,解決了這些學生的燃眉之急。考慮到學校老師家里也受了災,無法來教課,更無暇來照料學生,部隊就安排五班戰士到帳篷學校兼職“炊事兵”,每天負責給學生做飯,同時幫他們復習功課。馬上就要高考,很多學生出現考前緊張狀態。他們就現身說法,用自已參加高考時的心理變化來引導學生,對他們進行適當的心理調節。正如曹晟所說:“讓他們學會在地震之后、高考之前如何面對生活,如何復習和調整心態,如何應對在考場上遇到的問題,我覺得我們做這些工作是很有必要的。”
6月2日凌晨兩點,災區突然下起大雨,呼嘯而來的狂風夾帶著豆大的雨珠,砸在帳篷上。帳篷里面227名學生睡夢正酣,外面卻忙壞了五班這群“火頭軍”。他們圍著12頂大小帳篷,挖了足足有300米長的排水溝。又在距離炊事帳篷20米的地方搭起了簡易棚子,等他們把鍋灶、米面、刀盆等都搬到棚子里的時候,天邊已透出了第一道曙光。
曹晟兩年服役期滿,即將退伍。我和他父親一同從北京到西北某地去接他。
對曹晟在部隊的成長,我們思想上是有準備的。但剛一見面,還是有些意外。他儼然成了十足的軍人,舉止端壯,軍姿標準,目光中透著自信和自豪。
第二天上午,曹晟將脫下軍裝,退出現役。
今晚是歡送復員老兵的會餐。我們也應邀參加。
會餐后快9點了,范連長看看表對我們說:“去參加我們的一次點名吧。”
晚點名是連隊一日生活最后一項活動,無論什么情況都雷打不動。
全連官兵集合完畢。范連長一聲“點名”的口令,全體一個立正,齊刷刷如一聲霹靂。
范連長的聲音鏗鏘有力。最先念出的名字是“劉正昌”,居然是我父親的名字。沒等我反應過來,全連官兵齊聲回答:“到!”
一百多個聲音會聚在一起,穿透夜空,在蒼穹間回蕩。
我的血立刻沸騰,淚水止不住涌了出來。
這就是九連。這就是我父親曾經戰斗過的九連。我父親沖鋒陷陣,九死一生,被授予“華東一級人民英雄”稱號。
從此,九連因為有我父親這樣的英雄而自豪和驕傲,在九連人的心中,我父親仍然活著,英雄永生,精神不死。
點名在進行中,九連人的回答一個響似一個。
當念到曹晟的名字時,曹晟同樣響亮地回答:“到!”
這是他最后一次參加連隊晚點名,最后一次以現役上等兵的身份回答連長的點名。明天,還會有新的戰士,站在曹晟的位置,當他聽到一個我父親那陌生的名字,同樣也會響亮地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