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彩的傳奇
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10位大將中，老首長張云逸極具傳奇色彩。一是資歷老。張云逸是唯一參加過黃花崗起義的開國將帥。從辛亥革命、北伐戰(zhàn)爭到紅軍長征，從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到新中國建立，中國近代史上每一個階段，都有他執(zhí)著奮斗的身影。
他參加過同盟會，1926年加入共產(chǎn)黨時，已是國民革命軍的少將參謀長；當時正值北伐期間，張云逸看到北伐軍中共產(chǎn)黨人作戰(zhàn)十分英勇，深為他們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所感動。他從中領悟到：共產(chǎn)黨才是真心實意為勞苦大眾謀利益，只有共產(chǎn)黨才能救中國。所以，1926年10月，已是國民黨高官的張云逸，毅然秘密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完成了從激進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者向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的轉(zhuǎn)變。他曾對子女說：“我入黨時年齡已經(jīng)很大，薪俸相當高，我是為了解放勞動人民才來入黨的。”
二是年齡大。1955年授銜時，他已經(jīng)63歲了。
三是工資高。他是唯一拿元帥工資的大將。
四是參加過兩次長征。他常說：“我這一生，有兩件事值得驕傲：一是率領紅七軍進行‘小長征’，二是跟隨毛主席參加‘大長征’。”
1929年12月，張云逸與鄧小平共同領導了百色起義，創(chuàng)建了紅七軍。他身為軍長，卻與士兵同薪餉、同衣食，同甘共苦。每到宿營地，他必到炊事班幫廚，被大家親切地稱為“老伙頭軍”。后奉命率部北上，在強敵圍追下，且戰(zhàn)且走，傷亡嚴重。為保留革命火種，張云逸傳令：“什么東西都可以丟掉，就是不能丟掉傷員！”命令下達后，全軍動容，愈發(fā)奮勇，最終行程千里，歷時半年，勝利抵達中央蘇區(qū)。毛澤東、朱德對紅七軍的戰(zhàn)績和革命精神給予高度評價，特授“轉(zhuǎn)戰(zhàn)千里”錦旗一面。張云逸后調(diào)中央軍委工作，任紅軍總司令部和紅一方面軍司令部副參謀長兼作戰(zhàn)局局長。1934年10月參加長征，兼任軍委縱隊先遣隊司令員，參與制定紅軍的行軍路線和作戰(zhàn)計劃，對中央紅軍進軍貴州、搶渡烏江、占領遵義等做出重要貢獻。
1964年，張云逸（左）與鄧小平在廣州合影
更為傳奇的是，張云逸戎馬一生，身經(jīng)百戰(zhàn)，卻從未負過傷，被我們大家稱為“福將”。“西安脫險”便是精彩一例。1937年4月底，張云逸受黨派遣去南方做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遂與去西安參加國共談判的周恩來、孔石泉同車前往西安。車隊途經(jīng)勞山時，突然遭遇地方土匪武裝襲擊，警衛(wèi)戰(zhàn)士拼命抵抗。張云逸機警地拉著周恩來，沿著一條水溝成功脫險。周恩來曾說過：“我一生遇到過多次危險，但最危險的是這一次。”事后，三人曾在西安合影留念，周恩來在自己那張照片背面寫上“勞山遇險，僅存三人”，并對張云逸風趣地說：“我們不僅是戰(zhàn)友，還是難友啊！”1976年，周恩來逝世前，在他貼身口袋里唯一裝著的，就是這張他珍藏了近40年的合影照。
高尚的情操
張云逸在軍中“老成持重，威望頗高”。陳毅稱他“同志長兄”，“有大海容人之量，高山仰止之德”。毛澤東稱贊他“數(shù)十年如一日奮斗不息，是模范的共產(chǎn)黨員。”張云逸和葉挺，早在北伐戰(zhàn)爭期間，就互為戰(zhàn)友、知己，皆為對方的才能、人品所折服。當時，他倆同在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第十二師，張云逸是師參謀長，葉挺任獨立團團長。1926年，北伐軍向湖北腹地推進時，葉挺率獨立團搶先沖至咸寧城下。師長張發(fā)奎擔心孤軍深入，遭敵圍殲，急令葉挺停止攻擊。葉挺聽后大笑道：“我有勝之（張云逸）作后援，怕什么？”果然，就在他久攻不克之際，張云逸率領一支人馬趕來增援，咸寧遂被攻破。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張云逸參與了新四軍的組建工作，1937年12月25日，新四軍軍部于漢口正式成立，葉挺任軍長，項英任副軍長，張云逸任參謀長兼第三支隊司令員。之后，張云逸一直是葉挺將軍的得力助手。1938年9月，毛澤東、王稼祥、劉少奇聯(lián)名致電項英：“現(xiàn)在安徽中部最便利新四軍活動，新四軍可否派兩個至三個營交張云逸同志率領過江？”毛澤東等之所以點名要張云逸率部過江，看中的是他堪當重任的卓越指揮才能。張云逸率軍部特務營過江后，將當?shù)乜谷瘴溲b統(tǒng)一改編為新四軍江北游擊總隊。新四軍江北指揮部成立后，張云逸任總指揮兼前委書記，指揮部隊迅速打開皖東敵后的抗戰(zhàn)局面。1941年，張云逸任新四軍副軍長兼第二師師長。
張云逸與鄧小平的革命情誼，是在共同領導百色起義、創(chuàng)建紅七軍時開始的。“文化大革命”期間，鄧小平被打倒。造反派抓住百色起義后鄧小平中途離桂赴滬之事大做文章，妄圖把他打成“逃兵”。一天，造反派闖進張云逸家中，想從將軍口中套出點什么。張云逸則如實回答并據(jù)理力爭：“鄧小平在崇義離開紅七軍到中央?yún)R報工作，是經(jīng)過前委討論，大家一致同意的。”“據(jù)我所知，鄧小平的歷史是清白的。如果說朱（德）毛（澤東）是一體，那么，鄧（小平）張（云逸）也是一體的。”將他們頂了回去。
1974年秋，張云逸病重不起。在他彌留之際，剛剛恢復工作的鄧小平來醫(yī)院看望，緊握著他的手說：“我們是老戰(zhàn)友，相識45年啦。”張云逸此時已不能說話，只能用握手、點頭，表示贊同。張云逸去世后，鄧小平代表黨中央親致悼詞，對其一生作出了極高評價。
張云逸為人溫和敦厚，知書達理，謙虛待人。一天，抗大八分校舉行開學典禮，時任新四軍副軍長兼抗大八分校校長的張云逸與新四軍政治部主任鄧子恢同時出席。會間，張云逸起立，向鄧子恢敬禮，并請他作指示。后有人質(zhì)疑他：“副軍長向政治部主任請示報告，不合禮儀。”張云逸答道：“我雖是副軍長，但也是學校校長。學校校長向軍政治部主任請示報告，有何不可？”
親聆的教誨
說起老首長張云逸，給我印象最深、最直接的，還是他作為新四軍副軍長，視察四師騎兵團時的情景。那是1942年，我在騎兵團三大隊當教導員。有一天，張副軍長在彭雪楓師長陪同下，到我們團檢查工作。在泗洪縣石集，檢閱完騎兵馬術表演后，彭師長請張副軍長向部隊講話。張副軍長開頭就說：“20年前，我也當過騎兵。”接著，他用通俗易懂的話語，說了騎兵在戰(zhàn)斗中的作用，以及如何練技術、練戰(zhàn)術。騎兵們聽出他講的是內(nèi)行話，都深深為他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和深入淺出的軍事理論所折服。
部隊帶回后，張副軍長又同騎兵團的領導們座談。他說：“彭師長、鄧政委下這么大的決心組建騎兵團，不僅現(xiàn)在對根據(jù)地的建設，就是今后打回津浦路西，也都是必要的……”
說到這兒，彭師長接過話茬兒說：“我老在想著要搞起我們自己的紅色哥薩克！我看這一帶，跟蘇聯(lián)頓河草原一樣，是幾千里的平原，最適宜于快速部隊發(fā)揮威力，當前比較現(xiàn)實的就是騎兵！在這個敵后根據(jù)地，敵、偽、頑的據(jù)點多，大部隊展不開，小部隊又吃不掉敵人，特別是那些跑得快的地頭蛇。所以，要搞一支行動快、戰(zhàn)斗力強的騎兵部隊，打突圍、追擊、奔襲以及偵察、警戒、通訊、護送等等，都有用處。目前，步兵團一般不配電臺，騎兵團就配上了電臺。”彭師長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嚴肅地對張副軍長說：“你知道，我是決心要打回路西的！可是路西頑軍有騎兵，我們也搞一支騎兵，就是為了去對付他們！”
彭師長接著指了指周純麟團長說：“那時他在新疆，斯大林派來不少蘇聯(lián)顧問，辦起了干部訓練隊。所以，他學的，就是運用大批蘇聯(lián)紅軍騎兵，在大草原上消滅白匪的那一套。”
張副軍長對中外軍史很熟悉，他也滔滔不絕地談起來：“說起騎兵的威力，在歷史上就數(shù)成吉思汗了。他的部隊，每個人都有好幾匹馬，有的馱東西，有的換著騎，行動十分迅速，正如人們所說的那樣，‘來如天墜，去如電逝’。成吉思汗打到伏爾加河。他的孫子拔都打下莫斯科，一直打到匈牙利，版圖橫跨歐亞兩洲，當時歐洲不少人稱這次是‘黃禍’。……可見騎兵當時是十分厲害的。”
講過歷史之后，張副軍長指示說：“對騎兵，要嚴格管理，不然容易違反紀律。你們不僅要他們喂好馬，還要讓他們保養(yǎng)好身體，特別是不能叫他們老是騎馬，盡量多走點路，免得搞成羅圈腿。”
周純麟團長在一旁聽著，心里感到十分溫暖、親切！他想不到軍首長對騎兵團是這樣關心，這樣愛護。
自從張副軍長檢閱過我們的馬術后，彭師長對騎兵團的訓練抓得更緊了，每隔十天或半個月，不是把我們調(diào)到師部操場去參加會操，就是他一清早騎著馬到我們團的操場上來。每逢重大節(jié)日，彭師長總要我們前去表演馬術，讓那些從敵占區(qū)來的民主人士和青年學生，親眼看到我軍的威力。于是，在新四軍和淮北根據(jù)地的軍民中，都紛紛傳說：彭雪楓師長有三寶，騎兵團就是其中一寶。
彈指一揮間，70年過去了，老首長張云逸視察騎兵團的音容笑貌，仍時刻縈繞在我的心間。老將軍高尚的情操、人格的魅力將永駐人間。
（作者系蘭州軍區(qū)原政委。本文系根據(jù)作者在“張云逸大將誕辰120周年紀念會”上的講話整理而成，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