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軍》
- 特稿
- 老兵親述
- 尋訪新四軍老戰士
- 中國夢·邊防情
- 多彩軍營
- 昔日根據地 今日新農村
- 海洋島嶼與國防
- 感懷新四軍
- 新四軍詩詞品讀
- 崢嶸歲月
- 綿綿思念
- 將帥傳奇
- 史林新葉
- 老兵風采
- 鐵軍精神進校園
- 我與新四軍
- 紅色景點
- 藝苑
- 連載
- 本刊專訪
- 特別閱讀
- 我與鐵軍
- 新四軍故事匯
《鐵軍·紀實》
《鐵軍·國防》
您的位置: 首頁 > 《鐵軍》 > 老兵風采 > 看望傅秋濤伯伯
看望傅秋濤伯伯
作者:傅濤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5-08-10 瀏覽次數:7827
1971年夏,我探親回家,父親對我說:“下次再去北京,就去看看你傅秋濤伯伯和陳斐然伯母,替我問個好。自從1949年4月25日我們在南京最后一次見面,到現在已經20多年啦,不知道他們現在處境怎樣?真想念他們啊!”
1969年11月,我所在的坦克第九師執行增兵華北任務,由安徽三界地區調至山西長治地區駐防,并由南京軍區改隸北京軍區。因此,我有了去北京出差的機會。1971年夏,我探親回家,父親對我說:“下次再去北京,就去看看你傅秋濤伯伯和陳斐然伯母,替我問個好。自從1949年4月25日我們在南京最后一次見面,到現在已經20多年啦,不知道他們現在處境怎樣?真想念他們啊!”
1974年年初,組織上安排我到北京長辛店裝甲兵技術學院學習。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我按照父親告訴的地址,一路打聽,終于在一家煤基店旁邊找到了北池子13號。朱紅大門上一對古銅色門環,門樓上飛檐畫梁,是典型的明清建筑。我上前摁響了門鈴,不一會門被拉開了一條小縫,門縫里露出了一名年輕軍人警覺的面孔。
“你找誰?”
“請問傅秋濤的家是在這嗎?”
“你是哪的?”
“裝甲兵技術學院的。”
“你來干什么?”
“看望傅伯伯啊。”
“你姓什么?”
“我姓傅。”
“哦?!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父親的老首長啊!”
說話間,我推開大門進了院子便向屋里走去,身后那個年輕的軍人滿臉疑惑地看著我,嘴里在自言自語地說著什么。
當我走進客廳時,傅伯伯已從房間來到了客廳。
“你是誰啊?干什么來啦?”
我向傅伯伯邊敬軍禮邊說:“我是您老部下傅彪的兒子,是替我爸爸來看望您的。”
“噢,傅彪啊!他現在可好啊?”
“爸爸已在去年去世了。”
傅伯伯略有所思地說:“噯!好人不長命啊!”隨后傅伯伯為我倒了一杯茶,并問道:“你怎么能找到這來的?”
我說:“是爸爸留給我的地址。爸爸在世的時候,就讓我替他來問候您,今天我來看您就是替他了心愿的。您和伯母現在都好嗎?怎么只有您和勤務員在家?伯母出去了?”
傅伯伯憤憤地說:“什么勤務員!是那幫人派來監視我的!你伯母不在這里。”接著他說:“我這里只有余秋里敢來看我,其他人都不讓來,你怎么敢來看我呢?他們怎么讓你進來的?”
我說:“我是來看望父親的老首長的,怎么不敢來呢?”隨后,傅伯伯興致勃勃地說起他和我父親從湘鄂贛開始一起鬧革命的經歷。他說:“你爸爸1929年6月在修水參加革命,一直隨我在紅軍肅反隊、游擊隊、交通隊、紅軍獨立二師、湘鄂贛省蘇維埃、湘鄂贛省保衛局工作。1936年,省委派他去修銅兩縣蘇維埃肅反委員會任主任、修銅兩縣蘇維埃任主席。1937年12月,從湘鄂贛紅軍游擊隊改編為新四軍一支隊一團起,到1939年他到新四軍教導總隊九隊學習,我們都在一起。1940年,他被調到新四軍江北游擊縱隊。皖南事變后他編入新四軍二師工作后,我們就分開了,直到1949年4月我們在南京見了一面。之后,他去了浙江金華軍分區,以后就再也沒見到了。”他沉思一會說:“在南京見到你爸媽時,他們已有兩個孩子,現在有幾個孩子啦?”
“有六個,兩個女兒,四個兒子。”
“都叫什么?”
“老大是女兒叫傅秋,老二是兒子叫傅揚,我是老三叫傅濤……”
傅伯伯連忙叫停,追問道:“你姐姐叫什么?”“傅秋啊。”“你呢?”“叫傅濤。”傅伯伯兩眼直直地瞪著我:“你姐和你怎么都用我的名字啊?!”
我忙答道:“我也不知道,也許爸媽是為了紀念你們的友情吧!”接下來便是傅伯伯一陣爽朗的笑聲……
不知不覺已到中午。“別走了!”傅伯伯說:“就我一個人,中午就在這里陪我吃飯。”往日的戰友深情喚起了他美好的記憶,使身處困境的老人如此開心,我欣然地接受了他的挽留。飯間傅伯伯問:“你吃苦瓜嗎?”
“吃,上世紀60年代南京還沒有人吃苦瓜時,爸爸就帶著我們自己種苦瓜吃了。”
“你們怎么吃的啊?”
“豆豉炒苦瓜、辣椒炒苦瓜,還有清炒苦瓜、涼拌苦瓜……”
“哈哈,花樣還不少哪!能吃苦的人,才會知道甜,真是湘鄂贛的伢仔啊!我今天讓你吃苦瓜燉雞湯,你吃過嗎?”
“沒有。”
傅伯伯為我盛了一碗湯說:“那你喝喝看。”我嘗了一口,湯里有著苦瓜淡淡的清苦和雞肉的鮮美,真是清香四溢啊。飯后,我向傅伯伯道別,他將我送至門前,小聲地問我:“有時間的話,還敢來看我嗎?”
我堅定地答道:“敢!我一定會來的!”但后來由于種種原因,直到我從裝甲兵技術學院畢業返回山西的部隊,都沒能再去看望他老人家。
后來,部隊移駐天津。1978年底,我愛人到天津來探親。我岳父與我父親是老戰友,也是傅伯伯的老部下。1979年1月初,為實現我對傅伯伯的承諾,我和愛人從天津來到北京來看望傅伯伯。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后,一大批革命老前輩得到了解放,重新恢復了工作和自由。傅伯伯家里那些監視他的人已撤走了,陳斐然伯母也見到了。我們一進門傅伯伯就立即認出了我。“你是傅彪的那個叫傅濤的伢仔吧!”我真沒想到都四年多了他還能清楚地記住我的名字。接著他指著我愛人問:“這是哪一個啊?”
我忙說:“她是我愛人,是您的老部下王彪的女兒。”
“王彪?哪個王彪啊?!”傅伯伯皺著眉頭略有思索地問。
我一下醒悟過來了忙說道:“就是王得勝,后來改名叫王彪了。”
伯伯眼睛一亮高聲說:“王得勝,王得勝,曉得曉得!改什么名字!還改了個王彪,是不是跟你爸爸傅彪學的噢?!”然后又哈哈大笑起來說:“一個傅彪,一個王彪,兩個彪就是兩只虎噢!了不得!我身邊出了兩只虎啊!”接著他對我愛人說:“你爸爸這個王老虎是個一打仗就不要命的喲!”又指著我接著說:“一次我讓他爸爸和你爸爸去偵察敵情,回來時路過白匪的一個碉堡,他們一看只有三四個人在看守,就沖進去干掉了那幾個白匪,繳獲了三四條槍和一些彈藥,剛撤到路口不遠處正碰上碉堡里其他十來個白匪回來了,狹路相逢,他們趁白匪還沒發覺碉堡里發生的事,就吹著哨子大喊著‘二班向左,三班向右,一班跟我上’,白匪一下子被嚇蒙了,立即散到道路兩邊趴倒,他們就迅速地沖了過去。白匪等了一會,沒有發現后面有什么部隊,知道上當了,連忙掉頭就追。他爸爸讓你爸爸快把槍摔了,他就是不肯,直到甩開敵人后一看,他的鞋都跑沒了。回來后我罵他不要命啦,他嘿嘿一笑說:這不是又多好幾條槍了嗎?你聽聽,嗨!真是個要槍不要命的東西!”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我們又談了許久。考慮到傅伯伯身體不好需要休息,我們起身依依不舍地道別,沒想到這竟是我們和傅秋濤伯伯、陳斐然伯母的最后道別。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些從湘鄂贛走出來的父輩們幾十年來鄉音未改,真情不變,在他們身上有著許許多多值得我們學習和傳承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