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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懷念忠厚長者夏征農
作者:楊長岳 責任編輯:束華靜 來源:《鐵軍》 日期:2015-10-23 瀏覽次數:7924
夏征農百歲誕辰時和夫人方尼(前左)、三子夏遇南(后排
左一)、三兒媳魏毅(后排左二)和本文作者楊長岳(后排右一)合影
2008年10月4日深夜,我接到了夏遇南教授(夏征農第三子)的電話和夏征農同志治喪辦公室的“訃告”:夏老已于10月4日11時16分在上海華東醫院逝世,享年105歲。
噩耗傳來,我為自己失去了一位敬仰已久的導師而心痛不已!從此,南昌起義的最后一位戰士,走了;新四軍軍部的最后一位部長,走了;左聯的最后一位作家,走了;一位被廣大老中青少年尊敬著、愛戴著的忠厚長者,走了……
夏老從1926年入黨不久就擔任江西省新建縣黨部常委到2008年逝世,還肩負著《辭海》主編的重任,革命80余年,為中華民族的生存發展奉獻了自己的畢生心血。夏老為人正直,敢于說真話。1958年因為“替右派說話”、“反右不力”、“對右派有溫情主義”,從山東省委書記的崗位上一直被撤到萊蕪縣城關公社當書記。雖然如此,面對當時的浮夸風、共產風,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向省委如實反映,并提出自己的意見。有位地委書記說:“這個人真怪,受了那么大的處分,還要提意見。”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還沒有正式開始,江青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就一口咬定“夏征農反對京劇革命”,隨即免除了夏征農華東局宣傳部長的職位,接著被游斗兩年,關押四年多,下放勞動四年多,直到1978年7月結束。他復出后,相繼擔任了復旦大學黨委第一書記和上海市委書記。他對人非常寬厚。上世紀80年代夏老去成都,遇見當年在山東帶頭整他的那位老同志,那人說:“當年山東整你,讓你受了委屈,我是有責任的。”夏老淡淡一笑說:“都過去那么多年了,還提他干什么。”確實做到了“相逢一笑泯恩仇。”
夏老生于1904年1月30日(光緒二十八年,癸卯年十二月十五日),到2008年10月謝世,算農歷已是虛歲106歲了,這在全球來說,都夠得上是一顆耀眼的壽星。我曾拐彎抹角想了解他長壽的秘密。他總是笑而不答,似一種“無可奉告”狀,然而,通過對其較深的了解,就不難發現其中的奧秘。
在“文化大革命”那十多年的斗、關、押期間,許多人承受不了非人遭遇和苦難,凋謝了。而夏老卻“我自巋然不動”,他就在獄中學古詩、背古詩、寫古詩。出獄后竟出了兩大本詩集!沒有極其豁達的心胸,是不可能做到的!當時,關押期間不準用紙寫詩,他就用生命之血把詩刻印在心底里:“低眉自問非蛇鬼,放眼人歌動地詩。”在被人誣陷的歲月,他潔身自愛,堅信烏云遮不住太陽:“我的生命之花既然沒有熄滅,我的理想之花也就不會凋謝。”顯示了一位革命老人無限坦蕩的胸懷。
夏老夫人方尼認為,夏老長壽的秘訣在于“心平”。她說:“心平才能氣和。”夏老對一切來之于外界的打擊都能沉著應對,不急不怒。面對風云變幻的政治斗爭是如此,身臨暗潮洶涌的文化斗爭也是如此;就是連突然發現的癌癥,亦毫不驚慌。在夏老78歲時,他突然發現周圍的人在遮遮掩掩中有些異樣的眼光,感到很奇怪。經追問才告訴他:他身上已發現了前列腺癌。他聽了不但不害怕,反說:“有了病就要正確對待,我的方針是一切聽醫生指揮。”結果不但戰勝了病魔,“身體比原先的時候還要好”。
“當然,他也有‘健身’方面的努力。”方尼介紹說:“不管晚上什么時候睡覺,第二天清晨5點半鐘光景他必然會打開收音機收聽各種評論和新聞。他一邊聽著,一邊就在床上做一套名為‘干沐浴’的自我按摩操。起床洗刷、散步后,再做一套‘自編自演’、別具一格的健身操,然后才吃早飯。”
心態平和,待人寬容,重視鍛煉,這就是夏老的長壽之道。他曾寫了這樣的一首詩:
人生百歲亦尋常,
樂事無如晚節香;
有限余年仍足惜,
完成最后一篇章。
這可算是一首高品位的《生命晚霞曲》。
我認知夏老雖然已有時日,但厚著臉皮不斷地請他幫忙卻是近10年的事情。自2002年之后,夏老先后為我的三部書作序、題詞二次,題簽一次。為了讓自己的書增光添彩,我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打擾一位百歲老人的平靜生活,現在想想臉上實在有些火辣辣的。在這種不斷打擾的中間,更有許多感人至深的故事。
夏老99歲那年,我請他題寫一本書名。當時我隨身帶著水珠筆和紙,請他寫一下。他說:“那怎么行。”隨即讓欽浩秘書鋪好宣紙,認真運筆,當一切都寫好了,正要蓋印時,他突然又拿起筆說:“不行,不行!”我以為發生了什么,正驚訝中,他已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了“百歲老人”四個大字,我開玩笑說:“冒牌的,您才99歲呢!”他高興了:“按農歷算,我就是整一百歲,你錯了!”
夏老給人題詞,從來不收任何人一分錢的“潤筆”費,連紙墨都是他倒貼的。他十分謙遜地認為:“讓我題詞,并不是我的字寫得好,是別人尊敬我,我連感謝還來不及呢!”
夏老百歲壽誕之時,我沒有趕到,后來專程去了一趟,我從行李中取出一個老壽星送給他,并說:“祝你壽比南山!”他把玩著壽星,臉上一片燦爛,我說:“你家里現在就有兩個壽星了。”他逗著那老壽星說:“他有胡子,我沒有胡子。”我說:“你比他年輕,再過幾年也要長胡子的。”他暢懷大笑起來,隨手把一個剝開了皮的桔子遞到我的手上:“獎勵你一個家鄉的南豐蜜桔。”
2007年7月,夏老已經住在了華東醫院。某日,身體較好,他回宛平路家中看看,問欽浩秘書有什么事?欽浩告訴他,說我請他題兩幅字。盡管當時夏老的身體相當虛弱,但還是當場一一寫好,讓欽秘書用掛號信寄給了我。
中共十七大之后,從上海傳來的消息是夏老的病情日益嚴重,我要去探望,均被欽秘書拒絕。去年11月夏老三兒媳魏毅打來電話說:“你可以來看一下。”我車票都買好了,突然又接到欽浩的電話:“夏老在重癥監護室,你來了也見不著。”
和夏老的最后一面,是在上海龍華殯儀館大廳。他夫人方尼的花籃上寫著:“征農,走好!”作為晚輩的我也只能把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夏老,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