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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人生同樣五彩斑斕——記彭康之子彭城
作者:趙建峰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5-11-13 瀏覽次數:7849
彭城,是我國著名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和共和國老一輩教育家彭康之子。由于種種原因,對彭康的宣傳一直都很少。本刊記者采訪了彭城,想請他談一談父親彭康。與此同時,我們也了解了彭城看上去平凡卻又特殊的人生經歷。
彭 城
彭城,是我國著名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和共和國老一輩教育家彭康之子。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彭康轉戰大江南北,先后擔任中共中央中原局、華中局、華東局的宣傳部長等重要領導職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彭康又先后擔任山東分局宣傳部長、上海的交通大學校長以及西安交通大學校長。由于種種原因,對彭康的宣傳一直都很少。本刊記者采訪了彭城,想請他談一談父親彭康。與此同時,我們也了解了彭城看上去平凡卻又特殊的人生經歷。
幼年寄養老鄉家 童年學會躲飛機
1939年10月3日,安徽廬江東湯池,新四軍江北指揮部所在地,鄭位三、彭康、張勁夫三家共住的一間小廟里,傳出一陣響亮的啼哭聲,打破了緊張嚴肅的氣氛,一個嶄新的小生命誕生了。這便是本文的主人公——彭城。
38歲的彭康望著妻子王連和剛剛出生的孩子,內心充滿了喜悅,但是他也明白,此時戰火紛飛,危機四伏,部隊隨時都有轉移的可能,帶著一個剛剛出世的嬰兒是非常危險的。夫妻倆商量了半天,一咬牙,一狠心,決定把小彭城送到老鄉家寄養。
小彭城是幸運的,在他將近5歲的時候,父母找到了他,并把他帶回了部隊。很多像他這種情況的孩子再也沒能找回來,有的因為老鄉家經濟困難餓死凍死,有的被敵人知道是新四軍的后代而慘遭殺害,有的不知生死失蹤了。彭城還有個比他小一兩歲的弟弟,當時也被送到老鄉家寄養,結果就沒能找回來。
被接回部隊之后,彭城便跟著淮南干部子弟學校行軍轉移。這所學校最重要的職責并不是教這些孩子們文化知識,而是要讓他們活下去!剛被從老鄉家里接回來的彭城,學習的第一項技能就是如何行軍轉移。有時,部隊正在行軍,突然空中傳來了敵軍飛機的轟鳴聲,這幫孩子們還得學著如何躲避飛機的偵查和轟炸。后來,新四軍北撤的時候,這所學校就被編為黃河大隊的三大隊。有了部隊編制,這幫孩子等于入伍了。
1947年,彭城來到大連,母親在此之前已經早一步來到大連治病,父親彭康仍在華東局并兼任渤海區黨委的工作,于是母子倆就住在醫院里。這時,彭城上了小學,真正開始學習文化知識。在以醫院為家走讀了半年之后,彭城便過上了長期的集體生活,一直到他大學畢業。
其實,彭城與父親彭康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并不長,然而父親對他的關愛卻令人難忘。
1947年彭城跟隨機關家屬北撤,當時父親正在開會,壓根兒不知道這事。等到會開完之后,突然發現失去了彭城的消息,心急如焚,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找。當得知彭城已經安全地到達煙臺,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后來還是別人告訴彭城,你父親找你找得急死了!
還有一件事發生在1953年,當時彭康正率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教育代表團在蘇聯、東歐各國進行高等教育考察,特地托回北京的朋友帶來一條蘇聯的紅領巾,送給此時在北京育才小學讀書的彭城,以示鼓勵。現在看來,意義頗深。
中學勞累到休學 大學入黨成標兵
輾轉大連、濟南、北京三地的保育(育才)小學,讀完小學課程之后,1954年彭城以榜上首名的成績考入了當時的北京師范大學附屬第二中學,也就是現在的北京101中學。在北京101中學讀了三年半之后,彭城又轉入了上海中學繼續學習。1961年,考入上海交通大學。
“你沒有任何特殊!如果有特殊,就是應該學習得更好!”
父親的話,一直深深地印在彭城的心里,他也用自身的行動做到了這一點。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彭城的表現稱得上名副其實的“標兵”。
在上海中學讀高中期間,各方面表現優異的彭城被推選為團支部書記。那時,學生干部的負擔是很重的,不僅包括學習成績要優異,還要參加勞動、做社會工作等等。身為團支部書記的彭城,經常跟老師一樣到同學家中進行家訪,家在上海的同學,彭城基本上都跑過。
表現過于出色的彭城終于累倒了。那是1959年彭城20歲那年,早上起來排隊準備進入盥洗室的彭城,突然間眼前一黑,暈倒在地。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大伙抬到了床上。檢查之后,醫生說是勞累過度,要求他休學一年。等到一年后恢復學習的時候,彭城發現數學三角函數這塊內容,同班的同學都已經學過了,而自己以前一點兒都沒學過,只能靠自學。
這次意外給彭城帶來的影響不光是在學習方面,更重要的是把他的入黨問題耽誤了。正常情況,1959年彭城便可以在高中入黨了。然而突如其來的休學,等他回到學校之后,團委書記找到他,說:你離開組織一年,我們要繼續考察你,爭取在你離開學校之前把入黨問題解決。信心十足的彭城毫不猶豫地說道:“看我表現吧!”誰知一年后,黨內進行整頓,基本上停止發展黨員。學校黨委對他說,你的入黨問題我們解決不了啦,只能把我們的意見介紹給你大學的黨組織。后來到了上海交大,又得經過新的黨組織的考查,這樣直到1964年彭城才加入中國共產黨。
當時大學生入黨是很不容易的,其要求是又“紅”又“專”。彭城硬是靠著自己的努力,被評為當時全校的8名標兵之一,他的入黨可說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這同他是交通大學老校長彭康的兒子的“特殊身份”毫無關系,很多人壓根兒都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據彭城回憶,當時他的心里根本就沒有“特殊”這個概念,以至于后來這些事情被大家知道后,很多干部子女都過來向他討教“如何避免特殊化”的辦法。
“文革”期間遭牽連 楷模成了“狗崽子”
1966年,身為學校標兵的彭城即將面臨畢業分配,英雄少年,風華正茂,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就在這關鍵時刻,“文化大革命”爆發了。十年浩劫,多少革命前輩、領導干部和英雄模范慘遭迫害,時任西安交通大學校長兼黨委書記的彭康也未能幸免。從1966年起,彭康遭到連續不斷的“斗爭”,終于在1968年3月28日倒下了。
災難接踵而至,受父親去世的打擊,母親又突發腦溢血癱瘓12年,1984年成植物人,后于1992年離世。
父親一出“問題”,身為兒子的彭城也一下子從人人學習的楷模變成了“狗崽子”,從萬丈高樓落進了十八層地獄。后來“搶檔案”的時候,有人發現彭城是屬于后備干部梯隊的,就又給他加了一個罪名——“修正主義苗子”。兩項“罪名”在身,要求他在全校大會檢討。后來,學校請示到當時的上海市委書記陳丕顯那兒,陳丕顯說父親是父親,兒子是兒子,他的表現大家還是知道的嘛!多虧了陳丕顯的這番話,彭城這才避免了被批斗的厄運。
雖然批斗免了,但是壓在彭城身上的兩項“罪名”無法脫掉。這次打擊對于彭城來說是巨大的,原本是標兵,人人都要向他學習,現在即便是出去吃個早點,都會有人在面前指指戳戳,說你是“狗崽子”,是“修正主義苗子”。
1966年8月30日,彭城跟老師、同學們一起來到了北京,住在當時的鋼鐵學院(即現在的北京科技大學),因為第二天就是毛主席再次接見紅衛兵的日子。當年,對于一名學生來說,能夠見到毛主席是件夢寐以求的事情。每個學生在哪兒的位置都已經安排好了。誰知到了晚上,交大某系黨總支副書記找到彭城說:“彭城,你今晚就回上海吧,我們剛才研究過,覺得你還是不合適,你到門口看看。”聽了這番話,彭城飛一般地跑向鋼鐵學院門口,只見門口地上貼著的紙上赫然寫著“××狗崽子××滾回去”幾個大字!就這樣,彭城登上了夜里回上海的火車,冷冷清清的車廂,孤零零的身影,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想不通!
德智體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彭城,于1968年被分配到了位于大西北的解放軍炮兵第十五師農場。
1969年,彭城在解放軍炮兵第十五師農場
二三月份“跳”黃河 年逾四旬終平反
滿腔熱血、躊躇滿志的彭城,面對殘酷的現實,只身來到了甘肅靖遠,開始了他的農場生涯,種地,過戰士生活。此時,父親彭康已經不幸去世了。然而悲傷與不平并沒有把彭城打垮,他下定決心,不管是在任何崗位,都不能辜負父母的期望,革命者的后代也要有革命者的拼搏精神!
1969年二三月份,農場要求在開春之前挖好渠道,鋪上水泥板,引來黃河水。這正是甘肅地區的冬季,黃河水面上結著一層厚厚的冰。彭城和其他同志要把冰刨開,跳下去作業。溫度低,風又大,實在太冷了,怎么辦?于是每次跳下去之前,都要喝上幾口烈酒,暖暖身子。以前從來不會喝酒的彭城,正是在這個時候學會了喝酒。中午歇息的時候,彭城便躺在河灘上曬太陽,二三月份的大冷天,什么都顧不上,光膀子,光腦袋,曬得全身黑不溜秋的。
彭城在炮十五師農場干了將近兩年之后,1970年被分配到冶金部第四冶金建設公司第二安裝工程公司弱電部,開始了他的工人生涯。當時有這么一種說法:“技工要當壯工用。”彭城他們這幫技工,做的基本都是一些體力活,如挖壕溝、埋電線桿、安裝升降機等等。晚上,彭城睡在廚房里,冬天廚房里沒有暖氣,被褥又少,感到特別的冷。這時,彭城想到一個辦法,他把一盞大燈泡放在床板下面,這樣便能稍微暖和一點了。
1972年,彭城應征入伍,兩年的工人生涯宣告結束。入伍后,他先是搞了一陣子科研,之后便一直從事政治工作。宣傳、組織、老干部管理、紀律檢查、政治委員等等政工崗位,他都干過。1987年底,彭城來到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學院擔任紀委副書記及系政治委員,開始了又一段新的生涯。
彭城剛到武警學院的時候,聽到這么一種說法:“防火、防盜、防紀檢。”他自己對紀檢工作也是一知半解,于是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把黨的、軍隊的所有有關紀檢的材料全都找來看。看完以后,彭城心想,紀檢工作是做好事的,怎么被群眾看成是要防備的了?要想扭轉大家的看法,就得先解決支部書記、支部委員們的認識問題。于是,彭城就向政治部要求干部培訓當中再加一個內容,就是講講紀檢工作的性質、任務、內容。在充分準備之后,彭城親自授課,經過培訓后的支部書記和紀檢委員又向廣大黨員進行宣傳,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終于讓大家都明白,黨的紀檢工作是一個教育預防、避免錯誤的工作,是一個制止小錯、避免大錯的工作,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這個道理講通了以后,整個輿論都改變了過來,大家對紀檢工作又有了新的評價。
喪父之痛,癱母之傷,都沒擊倒彭城,他堅守崗位,努力工作,一步一個腳印,堅實地走在不斷進取的道路上。
從1984年組織上給彭城平反,到他1994年退休,用彭城自己的話來講,“真正痛痛快快地工作,就是這么10年”。從平反時的副團級別,到1992年被提為正師級別,8年的時間,彭城踏踏實實地跨了三個臺階,速度不快但很扎實,因為這一切都是靠著自己耐著性子打拼出來的,甚至他所在的單位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家庭背景。
投身研究新四軍 開拓改革促發展
退休后的彭城,也沒有就此閑著。一種有生俱來的新四軍情愫,牽引著他于1998年加入了北京新四軍研究會,開始了他的新四軍研究生涯。這一晃已經10年過去了。
當年,彭城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很短,加之父親彭康一貫低調,極少談論自己的過去,彭城對父親的歷史了解得并不多。在近10年當中,彭城把他一貫嚴謹、細致的工作作風沿用到了研究工作當中,讀了不少有關父親的書籍,查閱了大量歷史資料,足跡也遍布大江南北,不放過任何一條有關的線索。彭城感慨道:“我很感謝老同志將我領進了北京新四軍研究會,通過研究會的工作,我真實地了解了那段歷史,也包括我父親保留下來的那些東西,并且從老一輩身上學到了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精神。”
關于新四軍研究會的未來發展問題,彭城有著自己的思考。
他認為北京新四軍研究會應該具有自己的特性。首先是政治性,表現為始終以辯證唯物主義為歷史研究的指導理論,同時認為新四軍的十年歷史是光榮的、正確的、輝煌的;其次是學術性,鼓勵研究者在占有資料的基礎上展開對具體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的分析、研究、討論甚至爭論,廣開言路;第三是開放性,主動、廣泛聯系和吸收北京地區有志于從事新四軍暨華中抗日根據地歷史研究的人士、專家參與工作,特別是與在京中央及軍隊的相關研究機構主動合作,爭取開展與國際上熱衷于這段歷史研究的機構與人士的交流。
但是,較之全國其他新四軍研究會,由于北京并非當年新四軍的活動區域,因而給北京研究會造成先天不足:一是會員構成缺少市黨史研究室的同志和大專院校的教授,二是缺少市委在經費上的支持。可是北京又有優勢,這里有眾多高水平的研究機構,可惜還沒有更主動地聯系與合作。
北京研究會是老同志發起組織起來的,他們發揚傳統,無私奉獻,在收集史料、撰寫文章、組織活動等方面為繼承革命精神、宣揚革命風范作出突出成績,并給下一代以深刻教育。通過老少兩代人的共同努力,已經為北京研究會贏得良好的社會聲譽!
當然,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我們組織的性質不是老戰友會,也不是一般意義的聯誼會,而是研究會,撰寫回憶、紀念文章也僅僅是歷史研究的基礎。歷史研究要求研究者盡可能多地掌握史料,比較敵友我和國內外的情況,將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放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去研究,使歷史的評價趨向準確。這是件很難的、很有必要的、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幾千年來,歷史都是由后人寫的,這可以算是規律吧!
總之,面對社會上存在的對中國人民革命必要性的懷疑、對革命戰爭正義性的懷疑、對抗日戰爭中共產黨及其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的中流砥柱作用的懷疑等各種思潮,研究會是應該繼續辦下去的。老同志是研究會的寶貴財富,理應受到尊敬與保護,盡量減輕他們的工作負擔,同時,按照十七大的精神和社管辦的文件要求,70歲以下的下一代應該承擔起第一線工作的責任,堅守并擴大這塊陣地。
如何解決必要的運轉資金是北京新四軍研究會必須面對的問題。八年前,彭城建議并主持起草了關于發動會員籌資的規定,但由于認識不一致,文件的力度不夠,因而沒有效果;五年前,根據社管辦的通知,彭城主動請纓籌組“新四軍研究基金”,未獲同意;此后,根據2003年6月黨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林業發展的決定》精神,彭城帶頭以自然人身份發起,在研究會內部組織認養樹莓,建設“北京新四軍長城林”。現在延慶500畝基地樹莓長勢喜人,今年被北京奧組委確定為特供園,不僅宣傳了新四軍,擴大了北京新四軍研究會的影響,而且增進了會員之間的友誼,同時認養人年年有收益,認養人數多、金額大的軍部分會也由此解決了會費。這種“自力更生求發展”的理念也許值得全國新四軍研究會坐下來一起研究探討。
時光飛逝,當年那個被送到老鄉家寄養的娃娃,即將步入古稀之年。從老鄉家到部隊,從標兵到“狗崽子”,從農場到工廠,從地方到軍隊,從歷史的經歷者到歷史的研究者,彭城用他69年的經歷告訴人們,再平靜的水面也有波瀾壯闊的時刻,再平凡的人生也有五彩斑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