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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軍·紀(j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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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延安
作者:劉麗群 責(zé)任編輯:束華靜 來源:《鐵軍》 日期:2015-11-18 瀏覽次數(shù):7836
金如柏和鄭知文最后的合影
“如柏,在沒有你的漫長歲月中,我有許多夢。我夢想:當(dāng)我乳腺癌手術(shù)查出擴散后,連續(xù)8年的放療和化療,在我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下,你會走進我的病房,給我些安慰和鼓勵;我夢想:我在你親手經(jīng)營的小院里剪花鋤草時,你靜靜地坐在我的身后看著我……”1984年3月27日,金如柏將軍病逝,這是他的夫人鄭知文女士心中深切的思念,那綿長的愛、深厚的情,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春天里滿是泥濘
“1939年,我16歲,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孩子,為了不當(dāng)亡國奴,從這個大門走向了革命”。“1925年五卅運動,我也和同學(xué)一道上街游行,進一步懂得一些什么(是)列強欺壓中國,中國是個睡獅。”這個“女孩子”出生于1923年,今年已90歲高齡,她是《苦難輝煌》的作者金一南教授的母親鄭知文女士。上街游行的熱血青年是開國少將金如柏將軍,他和鄭知文女士攜手走過的苦澀、艱辛與幸福,在今天看來,苦亦甜,因為那些逝去的日子,留下了彌足珍貴的精神。
當(dāng)2009年出版的《苦難輝煌》一書銷售突破400萬冊的時候,國防大學(xué)戰(zhàn)略研究所金一南教授在2013年八一建軍節(jié)又推出力作《心勝》。心中的力量源自信仰,信仰是從哪里來?金教授曾在講課或?qū)憰鴷r總在追問:“我從哪里來?我向哪里去?”信仰從哪里來?又要堅守著信仰到哪里去呢?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堅守,這份堅守抑或執(zhí)著,就如同當(dāng)年不愿當(dāng)亡國奴的青年都要歷經(jīng)生死也要走到革命圣地延安一樣,那么,金一南教授和他父母親心中的延安在哪里呢?
在西安八路軍駐陜辦事處的展廳里,“途經(jīng)七賢莊的愛國志士及國際友人”的名單上,鄭知文女士的名字也在其中,她就是從那里出發(fā)走上革命的道路。
出生在書香門第的鄭知文女士,剛踏上革命道路時還不到16歲,她在《飄落的日歷》一書中回憶了當(dāng)時的情景:“1937年抗日戰(zhàn)爭開始不久,開封淪陷,那時我正讀初中二年級,學(xué)校停辦,留在開封就要當(dāng)亡國奴;我和幾個同學(xué)商量著要從家里偷跑,一同到延安……”
在那個血雨腥風(fēng)的年代,鄭知文從開封出發(fā)到延安,千里奔波,但她義無反顧;而在那個大浪淘沙的革命年代,21歲的金如柏從江西吉安永豐出發(fā),追趕上了紅軍的隊伍,這一走就是一生。他是獨子,卻沒有選擇留在老母親的身邊,而且他也明知“我走后家一定會完”,但他也是義無反顧在1930年的大年初一,瞞著家人,走上了從江西到延安的萬里長征路。
金一南教授在看到父親母親走過坎坷的人生路后卻依然信念不改、志向不衰、意志如鋼,他寫道:“中華民族的崛起實際上從父親母親那一代面對民族危難、毅然跨出家門的時刻已經(jīng)開始。雖然我們這個家庭不過是滄海一粟,而且伴隨這一進程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磨難,但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感到由衷的驕傲,因為經(jīng)此非凡年代,這個家庭參與了、見證了中華民族從苦難到輝煌的崛起歷程。”
有人把苦難視為苦難,有人將苦難視為財富;有人將輝煌視為輝煌,有人則將輝煌視為過去。有人在苦難中沉淪,有人在輝煌中迷失,因此,視苦難為水火,苦難就將吞噬掉那些自我消沉的人,相反,踏過荊棘,闖過困難,把苦難作為人生的一次體驗,那么,苦難也會作為人生厚重的一筆財富;視輝煌為終點的人,輝煌也就真的會成為過去,而視輝煌為起點的人,則必將站在更高處開創(chuàng)未來。
金如柏將軍和鄭知文女士,從江西、河南都走到了心中的圣地——延安。“中國的希望在延安”,得出這一論斷的不只是陳嘉庚,還有1944年10月23日即將離開中國的史迪威,他對一個跟隨他在緬甸戰(zhàn)場浴血抗戰(zhàn)兩年半的“娃娃兵”意味深長地說:“孩子,你知道中國未來的希望在哪里嗎?我告訴你,中國的希望在延安。”延安,對于那個年代的年輕人來說,就是中華民族救亡圖存的希望所在地,能走到心中的延安,也就走近了希望,走近了勝利。
飄落的日歷
金如柏在全國解放后把自己的母親接到了身邊,可是,母親卻已近雙目失明。時隔20多年后,在“文革”中被關(guān)押了5年的金如柏,也認(rèn)不出已經(jīng)長成大小伙子的兩個兒子了。無論是國難當(dāng)頭,還是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金如柏和鄭知文都選擇了堅持、堅強和堅守,那種“疾風(fēng)知勁草,患難見真情”的夫妻情,在那個狂風(fēng)暴雨的年代,更顯得溫馨、溫情與溫暖。
“手搖柏枝情意長,我坐監(jiān)牢你不忘。天河出在人間地,見面不言心齊放”,這是金如柏在“文革”關(guān)押4年后,聽到妻子機智地報了家人平安的消息即興寫的小詩。鄭知文在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丈夫,但她卻不能上前相見,情急之下,她看到一位抱孩子的婦女,就趕緊大聲說出6個子女及自己的近況。盡管那位婦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金如柏卻是那么的知足,他在路邊摘了一個松枝,遠(yuǎn)遠(yuǎn)地向鄭知文搖了搖,而遠(yuǎn)處的鄭知文只能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那個滿地泥濘的年代,留下了多少心酸的記憶。在金如柏被關(guān)押十幾天后的一次批斗會上,鄭知文聽到走廊傳來“金如柏不投降就叫他滅亡!”那吆喝聲喊得震天響,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拿上杯子,倒了一杯開水,快步向會議室走去,她見到了面色蒼白的丈夫金如柏。造反派一巴掌打掉了水杯,鄭知文的手被燙紅了,水杯碎了,她的心也跟著碎了,因為她看到了丈夫那既無助又無奈的眼神。
那眼神,真的是刻骨銘心,鄭知文一輩子都不能忘。金一南教授曾在當(dāng)工人燒瓶子時,把自己雙手十指的神經(jīng)都燙死了,所以,他能從熱鍋里取盤子,但是,當(dāng)他看到母親那心疼的目光,他就再也不當(dāng)著母親的面去做這件事,因為他怕傷母親的心,他記得父親病故前,用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手拉著他們幾個孩子的手說,“要對你們的媽媽好,像對我一樣。”金如柏最擔(dān)心的是妻子的脾氣急、性格硬,“急,就容易傷人;硬,就容易折斷”,但在金如柏去世的20多年后,這個大家庭依然和和睦睦,鄭知文和6個子女把這個四代同堂的大家庭維持得長幼有序。
然而,越是看得到月落日出,越是看得到花開滿園,越是感受到親情可貴,鄭知文心中的感慨也就越多越深。她夢想:“假如我早些懂得保健知識,也許可以延長你的壽命。我甚至夢想:有朝一日你會突然站在我的面前對我說:我回來了,過去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站在你面前,這才是真的。我心里明白,這些夢無法成為現(xiàn)實,但她是我的精神寄托,這些夢將陪伴我度過余生,直至永遠(yuǎn)!”走過的苦澀,熬過的艱難,那些相濡以沫,那些相扶相幫,都是極為珍貴的美好回憶。
待到雪化時
金如柏留給兒子金一南的記憶是1983年他病重住院,在病房里金一南第一次為父親洗腳,“腳上一塊塊老皮,洗起來硌手,那是紅軍時期有一段連草鞋都沒得穿,赤腳行軍,赤腳沖鋒,還要扛著沉重的馬克沁重機槍,走小路或無路的山”,因此這硌手的雙腳見證的是當(dāng)年革命的出生入死。而當(dāng)金如柏病逝后,金一南第一次回到父親當(dāng)年生活過的故鄉(xiāng)永豐,站在那幾間潮濕破舊、屋里黑到幾乎難有一絲光線的土坯房前,他思考的是,穿了一輩子軍裝的父親,什么是他生命的本來顏色?
金如柏將軍終身難忘這樣一件事:1931年蘇區(qū)打“AB團”,與他同屋的一個戰(zhàn)友被拉出去,指為AB團。執(zhí)行的戰(zhàn)士揮刀時有些手軟,那個戰(zhàn)友扶著鮮血直流的脖頸還在喊:“我是CP,不是AB團哪!”這些往事使他直到晚年回憶起來仍會熱淚盈眶。然而,誰又能想到在金如柏54年的革命生涯中,竟然有21年是在委屈中度過的。但是,他卻不記恨甚至是在“文革”關(guān)押期間給他帶來傷害的那些戰(zhàn)士,因為他知道那些戰(zhàn)士也是執(zhí)行命令。
金一南
“他是個受了很多苦的人”,這句話是1984年3月金如柏病危時,他的老戰(zhàn)友女將軍李貞趕來看他時說的。隱忍不發(fā),不是看不懂,而是執(zhí)著堅守自己的信仰,那些年,那些事,那些痛,每當(dāng)回想起這些往事時,鄭知文都有一個夢想和希望,那就是:“當(dāng)我們國家的許多歷史真相披露時,我夢想如果他知道,肯定會比我們高興,因為他是一個親身經(jīng)歷者,一個滿身傷痛的勝利者。”
飄落的是日歷,永恒的是精神。回首他們走過的那段歲月,留下的是信仰,不朽的是人格。大寫的人字站在天地間,長存的意志立于蒼穹中。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風(fēng)采,那一代人給我們講述的是走過苦難后的輝煌。當(dāng)我們仰望天上的群星璀璨奪目時,還依稀可見他們當(dāng)年的血水、汗水和淚水。前輩傲霜迎雪,我們也該頂天立地,因為他們在天上看著我們。共和國也不會忘記那些用生命和鮮血換來和平和陽光的先人,他們是真人,不怕死,不畏難,不覺虧,用生命詮釋忠誠,給世人留下了精神高地,就像雪山之上的松柏,萬年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