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 年4 月23日，華東軍區(qū)海軍在這里宣告誕生。圖為中國人民解放軍
海軍誕生地（亦為三野渡江戰(zhàn)役指揮部）紀念館（舊館），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白馬廟，是一個具有重要紀念意義的地方。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支海軍部隊華東軍區(qū)海軍就誕生在這里，從而結束了人民軍隊沒有海軍的歷史，開創(chuàng)了人民海軍建設的新頁。
1949年4月23日，是一個具有重要象征意義的日子。中央軍委1989年2月17日頒發(fā)命令，將這個日子定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誕生日。同時，確定白馬廟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誕生地。
于是，我們對白馬廟、對4月23日，油然而生景仰和膜拜的情愫。在人民海軍誕生日來臨之際，我們專程前往白馬廟探訪。
白馬廟位于江蘇省泰州市區(qū)東南約五公里的高港區(qū)白馬鎮(zhèn)，萬里長江挨著它的南側東流入海，與江陰要塞成隔江相望之勢，戰(zhàn)略位置顯要，當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zhàn)軍設渡江戰(zhàn)役指揮部于此。
白馬廟歷史上叫徐家莊。相傳元張士誠起義，曾屯兵于徐家莊一帶。張士誠有一匹白馬，是他心愛的坐騎。一日夜間白馬出廄，踐踏鄉(xiāng)民莊稼，張士誠發(fā)現(xiàn)后，用鐵釘入馬蹄。鄉(xiāng)民感其紀律嚴明，遂建白馬廟紀念。從此，白馬廟成為地名，沿襲至今。
如今這里設有“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誕生地紀念館”。紀念館分新舊兩館，舊館在三野渡江戰(zhàn)役指揮部舊址，第一支人民海軍部隊華東軍區(qū)海軍的創(chuàng)建者張愛萍上將題寫?zhàn)^名；新館相鄰咫尺，于1999年4月29日落成開館，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江澤民題寫?zhàn)^名。紀念館館長盧家陵給我們介紹了紀念館的情況，講解部主任王明哲帶我們依次觀瞻了舊館和新館。
舊館所在原為王姓地主莊園，始建于明末清初，現(xiàn)存清式二層小樓一幢及平房數(shù)間。樓上為當年三野渡江戰(zhàn)役指揮部會議室，佇立于此，仿佛時光倒流，耳畔似能聽到戰(zhàn)火中急促的電報聲和三野將領們果斷有力的指揮號令。樓下三間分別為粟裕、張震、張愛萍的臥室兼辦公室。如今這里陳列了50余件文物，有當年粟裕睡過的木床，三野指揮員們當年使用的木箱、茶幾、椅子、馬燈、燈柜、銅盆等。舊館設有四個展區(qū)六個展室，再現(xiàn)了當年三野渡江作戰(zhàn)指揮部運籌帷幄、決戰(zhàn)長江的歷史情景。舊館1982年被確定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被確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且早已成為江蘇省全民國防教育基地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新館主體建筑外形像艘軍艦，室外廣場左側豎有象征海軍艦艇的高桅桿，廣場上陳列著一批海軍退役的轟炸機、殲擊機、超黃蜂直升機、艦炮、魚雷、導彈等裝備。館內(nèi)展覽運用實物、圖片、模型和聲、光、電技術，再現(xiàn)了渡江作戰(zhàn)、解放一江山島等多個戰(zhàn)役的歷史情景，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留下深刻印象。紀念館從“近代滄桑”、“白馬建軍”、“威震海疆”、“發(fā)展壯大”、“魚水情深”等五個方面，形象而生動地展示了人民海軍發(fā)展壯大的光輝歷程。
走過50多級模擬舷梯，我們來到新館陳列室，仿佛進入一艘現(xiàn)代戰(zhàn)艦之中。“近代滄桑”部分講述了中國近代海軍發(fā)展的歷史。一個幻影成像的場景展現(xiàn)了當年福建水師學堂的學習訓練，從水師學堂走出去的學生吳德章、李壽田等人設計的“開濟”號艦船與其他船只一起擊退了法國侵華艦隊。這里也展示了1894年震驚中外的中日甲午海戰(zhàn)的情景，此戰(zhàn)清北洋水師全軍覆沒，留下了中國近代海軍史上最慘痛的一頁。從1840年鴉片戰(zhàn)爭到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的百年間，中國遭受列強來自海上的入侵達數(shù)百次，被迫簽署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700多個。鴉片戰(zhàn)爭的屈辱、甲午海戰(zhàn)的悲歌，讓中國人民深深體味到有海無防、落后挨打的傷痛，同時也應驗了一位西方戰(zhàn)略學家的名言：“沒有海軍，我們在緊要關頭所表達的國家意志也就僅僅成了一個泥足巨人所做的笨拙無用的姿態(tài)而已。”正是因為如此，革命先驅(qū)孫中山先生的話至今想起還振聾發(fā)聵：“向來革命之成敗，視海軍之向背。”
當著21世紀這海洋世紀，當著如今釣魚島和南海海洋權益爭端愈演愈烈之際，面對建設海洋強國和實現(xiàn)偉大“中國夢”的歷史使命，我們倍感建設一支強大的人民海軍是何其重要！
在“白馬建軍”部分，一個個歷史場景真實可感、一尊尊雕塑栩栩如生，再現(xiàn)了張愛萍在白馬廟宣布華東軍區(qū)海軍成立的歷史瞬間；一張張照片依稀可辨、一件件舊物歲月留痕，展示了人民海軍成立之初的困頓與艱難。
張愛萍在華東軍區(qū)海軍成立大會上作《為建設發(fā)展新中國人民海軍而奮斗》的報告（資料照片）
1949年春，淮海戰(zhàn)役硝煙漸漸散去，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在即，三野受領了中央軍委下達的組建海軍的任務。此時養(yǎng)傷已愈的原華中軍區(qū)副司令員張愛萍正準備去部隊任新職，突然接到上級電報，調(diào)他去準備擔任新中國成立后的外交官。沒想到人還沒走，又接到了新的任務。張愛萍在回憶這段經(jīng)歷時說：臨去時，陳老總找我，說你走不了了，“軍委決定，東北建空軍，華東建海軍，你，立即著手組建海軍。”“什么海軍？”張愛萍回憶說當時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他這個人一輩子做事都是這樣，分內(nèi)的事，認真做好，沒有把握的，位置再高，他也不爭。對事業(yè)負責，對自己負責。但這件事，軍委已經(jīng)定了，讓他擔任將由他負責組建的華東軍區(qū)海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張愛萍受命，一路風塵，火速趕到泰州白馬廟三野渡江戰(zhàn)役指揮部。他在長江邊看到，許多解放軍官兵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劃槳訓練。
海軍指揮學院教授高曉星在談到當時的訓練情況時說：“有些部隊沒有征集到船，怎么辦呢？我們很多官兵就出謀獻計，想盡一切辦法進行訓練。有些戰(zhàn)士想出一個好辦法，就在地下挖一個坑，官兵們坐在坑里面，用當時的鐵鍬代替槳，來進行劃槳訓練。”
由此可以說，人民海軍其實就是從“泥潭”里起步馳向大海的。
1949年4月23日，與解放大軍強渡長江天險、將勝利紅旗插上南京“總統(tǒng)府”的同一天，張愛萍在白馬廟三野渡江戰(zhàn)役指揮部召開了組建華東軍區(qū)海軍的第一次會議。身為儒將的張愛萍以極富個性特點的語言莊嚴宣布：“我提請同志們注意今天這個日子——1949年4月23日，我們自己的人民海軍終于誕生了！”參加會議的13個人，成為首支人民海軍部隊的首批成員。華東軍區(qū)海軍第一任領導人為：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張愛萍，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袁也烈，副政治委員趙啟民，政治部主任康志強。
1949年4月28日，華東軍區(qū)海軍在江陰召開成立大會，張愛萍宣布華東軍區(qū)海軍司令部、政治部辦公廳組成和中共華東軍區(qū)海軍臨時黨委組成及領導成員名單，并作了《為建設發(fā)展新中國人民海軍而奮斗》的報告。
隨著解放上海的腳步，華東軍區(qū)海軍進駐上海。1949年5月，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軍事接管委員會海軍部成立，華東軍區(qū)海軍司令員張愛萍任部長。1949年8月，華東軍區(qū)海軍領導機關由上海移駐南京。
為什么要組建海軍？當中國人民解放戰(zhàn)爭正在大陸進行之時，中國共產(chǎn)黨的偉大戰(zhàn)略家毛澤東身處太行山麓，目光卻已經(jīng)投向了海洋。1949年1月，在《目前形勢和黨在1949年的任務》中，中共中央明確指出：“1949年及1950年，我們應當爭取組織一支能夠使用的空軍和保衛(wèi)沿海沿江的海軍，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作為華東軍區(qū)海軍司令員的張愛萍，在一次講話中對此也有過一段精彩的闡述。上海剛解放，張愛萍就去位于上海市重慶南路的震旦大學（在海軍江南造船所附近），參加在那里舉行的原國民黨海軍人員座談會。他在會上說：“100多年來，帝國主義的入侵大多來自海上，我國1.8萬多公里漫長的海岸線完全暴露在敵人的堅船利炮面前。舊中國雖然也建立了海軍，但在每次全民族反侵略戰(zhàn)爭中，盡管不少海軍將士英勇抵抗，流血犧牲，反動統(tǒng)治階級卻喪權辱國，寫下了一部可恥的歷史。現(xiàn)在大家肩負著鞏固我國海防、解放全中國的光榮使命，我們要為中國海軍歷史雪恥而奮斗！”
為了建設新生的人民海軍，他在會上說：“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吸收所有懂海軍的人參加新中國人民海軍的建設，招賢納士，量才錄用，既往不咎，來者歡迎。”號召原海軍人員發(fā)揮專長，報效祖國，爭取光明的前途，不要錯過這難得的為人民立功的機會。同時，他虛心征求了與會人員對建設人民海軍的意見和建議。
從1949年6月3日起，華東軍區(qū)海軍不拘一格廣招人才。
6月12日，上海重慶南路182號掛出了一塊牌子：“原國民黨海軍人員登記處”。同日，華東軍區(qū)海軍在上海《大公報》登出公告：凡一切曾在國民黨海軍中工作，而今后決心獻身新民主主義革命事業(yè)，志愿為人民海軍服務者，均可前往“原國民黨海軍人員登記處”報到登記，以備量才錄用。
當時上海剛解放，為了吸引人才，張愛萍還派人到大街小巷發(fā)布招聘廣告：凡當過海軍、干過船務、學過船舶、懂得機械，甚至只要識些水性的，都歡迎加入人民海軍。
與此同時，北到青島，南到廣州、廈門、福州，華東軍區(qū)海軍都設置了招聘點。
沒幾天，就有1000多名原海軍人員前來應聘。其中，有原國民黨海軍的中將，有北洋水師時期的老海軍，也有年輕的技術骨干。連同起義的國民黨海軍官兵在內(nèi)，共有4000多名“老海軍”人員投入到人民海軍的行列中來。
自1949年下半年起，國民黨海軍起義投誠官兵集中在南京草鞋峽政訓大隊（原國民黨海軍水魚雷營舊址）學習，學員上千人，其中一、二中隊是軍官隊，三、四、五、六中隊是士兵隊。1949年底，華東軍區(qū)海軍司、政機關在南京原國民大會堂召開歡迎“永明”艦由港抵寧起義官兵大會，張愛萍接見了政訓大隊學員，并親切地和大家握手問候。隨后，他在大會上熱情洋溢地致歡迎詞：“我們歡迎一切愛國的國民黨海軍官兵站到人民方面來，參加人民海軍的建設，結束中國有海無防的歷史……像這樣的歡迎大會，不僅現(xiàn)在要開，將來也要開，還要一直開到臺灣去。”不久，張愛萍又一次來到草鞋峽給大家作報告。他身穿綠色呢大衣，氣宇軒昂，話語帶著四川口音，引經(jīng)據(jù)典，侃侃而談。學員們被他瀟灑的風度所吸引，也被他的才華所折服。大家的心思都被吸引和凝聚到建設好人民海軍上來。
怎么建設海軍？對于人民解放軍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課題。這里值得一提的是，應華東軍區(qū)海軍張愛萍司令員的建議，1949年8月28日，毛澤東主席在中南海接見了張愛萍和起義的國民黨海軍將領林遵、金聲、曾國晟、徐時輔等人。毛主席對林遵等起義將領說：你們有豐富的海軍知識和經(jīng)驗，有科學技術，我們新海軍的同志要向你們學習；人民解放軍有優(yōu)良的政治工作和戰(zhàn)斗作風，你們也要向新海軍學習。這一講話無疑具有指路的意義。
張愛萍則將當時的華東軍區(qū)海軍比作是兩個“跛子”：解放軍士兵政治上沒問題，但不懂技術，少了一條腿；原國民黨海軍官兵業(yè)務熟悉，但需要提高階級覺悟，也少了條腿。建設人民海軍，把兩個“跛子”合起來，兩條腿就齊了。他后來形容，兩個“跛子”互相取長補短，走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個健康的“人”。按照這一建設思路，“新海軍”、“老海軍”通力合作，一邊籌劃裝備，一邊訓練海上作戰(zhàn)指揮和技能。
華東軍區(qū)海軍當時的艦船，有國民黨海軍起義和我軍繳獲的各型艦艇26艘、小艇54艘，還有國內(nèi)的造船廠生產(chǎn)改裝的100多艘，加起來大大小小有180艘艦船。1950年春，華東軍區(qū)海軍組織力量在距草鞋峽咫尺之遙的燕子磯水域打撈因躲避國民黨軍飛機追蹤轟炸而自沉江底的起義戰(zhàn)艦“長治”號（電影《海魂》即根據(jù)“長治”號的事跡拍成，該艦還參加了上影的攝制工作）。當時，江風撲面，春寒料峭。張愛萍脫掉大衣，卷起袖子，親自帶領大家打撈。他雙手緊拉鋼纜，并指揮大家有節(jié)奏地喊著口令：“一、二、三……”累得滿頭大汗，仍和官兵們一起奮戰(zhàn)，直到“長治”號像一條巨鯨浮出水面。后來，“長治”號被拖往上海進廠維修，改裝上5英寸口徑的主炮。此艦修好入列后被重新命名為“南昌”號，成為華東軍區(qū)海軍的旗艦。
張愛萍原是陸軍將領，現(xiàn)在當了海軍司令，就必須熟悉海軍技術，指揮海上作戰(zhàn)。于是，他率先垂范，帶頭學習海軍知識，與機關干部一起去海校上課，去當“旁聽生”，聽“老海軍”人員講授基礎課和專業(yè)課。他還親自學習駕船。他虛心好學、不恥下問的精神感動了很多人。在他的帶領下，由陸軍調(diào)來的人員很快掀起了一股學習艦艇知識的熱潮，爭做名副其實的海軍指戰(zhàn)員。
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誕生地紀念館館長盧家陵（中）、講解部主任王明哲（左）接受本刊采訪
曾任海軍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軍事科學院政治委員的張序三海軍中將2010年8月談到：我是山東榮城人，從小在海邊長大，十幾歲投身革命，最初也是在老家的海邊上打日本鬼子。1949年4月23日，人民海軍第一支海軍部隊誕生，我就成了一名海軍戰(zhàn)士，先在南京海軍聯(lián)合學校邊做改造舊海軍的工作，邊學習艦艇知識和技術。他說，那時要他們向國民黨那邊過來的“老海軍”學技術，心里還有些不服氣。有一次，他避開當教練的“老海軍”，獨自一人去開艦艇，結果開到江心怎么也開不回來了，領導把他劈頭蓋腦一頓好批。憑著一股子不服氣的勁頭和拼命學習的精神，他的艦艇知識和技能提高很快，不久就到“黃河”號當了副艦長。
作為第一支人民海軍部隊，華東軍區(qū)海軍為人民海軍培養(yǎng)了大批卓越人才，提供了建設海軍的寶貴經(jīng)驗，還參加了解放一江山島、上下大陳島等著名戰(zhàn)役，后來成為海軍東海艦隊，為人民海軍的建設和發(fā)展，為保衛(wèi)祖國海疆作出了重要貢獻。
從白馬廟起錨的人民海軍，60多年來不斷發(fā)展壯大。如今已由早先的所謂“黃水海軍”成為“藍水海軍”，威武雄壯地駛向“深藍”，并跨入了令國人自豪的“航母時代”，為捍衛(wèi)國家海洋主權和權益，建設海洋強國，實現(xiàn)偉大的“中國夢”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讓我們永遠記住白馬廟，記住“4·23”這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