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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主席特別召見
作者:吳殿卿 責任編輯:王浩鐘 來源:《鐵軍》2013年第4期 日期:2014-02-10 瀏覽次數:7828
1949年8月28日,毛澤東主席與張愛萍、林遵、曾國晟、金聲、徐時輔等人在中南海懷仁堂外合影
作為人民軍隊的統帥,毛澤東主席無數次會見過部隊將領和基層官兵。這些會見大都是隨機性的,或出席會議、軍事行動時,或到部隊調研、視察時。把前線將領專門召至京都會見,在其一生中鮮有。唯其如此,1949年8月28日,毛主席同參與創建華東軍區海軍的張愛萍和林遵等部分國民黨海軍起義將領的會見,就顯得“特別”了。
軍委電報:“主席召見,偕林遵等赴北平”
1949年8月10日,為便于接受華東軍區暨第三野戰軍的領導,組建不久的華東軍區海軍機關從上海遷至南京,辦公地點設在原國民黨政府交通部辦公大樓。搬遷工作剛剛就緒,張愛萍就接到了中央軍委的電報:主席召見,偕林遵等赴北平。
林遵原為國民黨海軍海防第二艦隊司令,1949年4月23日,在解放軍解放南京的炮聲中率所部30艘艦艇、1271名官兵起義,加入了人民解放軍的行列。之后,林遵便作為張愛萍的助手,滿腔熱情地參加了華東軍區海軍的創建工作。華東軍區海軍機關遷至南京后,張愛萍向華東軍區司令員陳毅提出建議:是否可以請毛主席等中央領導抽暇接見一下林遵等國民黨海軍起義將領,以教育、鼓舞他們更積極地投身人民海軍建設。毛主席很快答應了這一要求。
接到毛主席召見的電報,張愛萍心里分外激動。長期血與火的戎馬生涯,使張愛萍對毛主席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自1937年延安握別,他受命到上海組織敵后武裝,至此已與毛主席分別12個年頭了。真可謂時移世易、天翻地覆啊!張愛萍迅即交代工作,與林遵、曾國晟(原國民黨海軍司令部第六署署長)、金聲(原國民黨海軍司令部辦公廳主任),以及華東軍區海軍司令部參謀黃勝天等,一起踏上了去北平的列車。
8月26日下午,張愛萍一行抵達北平。他們剛住進北平飯店不久,一輛雪鐵龍小轎車就停在了飯店門口,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來看望大家來了。得到周恩來前來看望的消息,林遵、曾國晟等一起迎出來。周恩來高興地和大家親切握手,一一問候。隨后,他徑直走進張愛萍的房間,關切地詢問張愛萍頭部受傷的恢復情況。待張愛萍簡要地匯報了自己受傷和在蘇聯養傷的情況后,周恩來說:“你們到來的消息已向主席報過了,主席讓我先來看看大家,要讓同志們休息好,有什么困難盡管提出來。朱總司令、少奇同志都要見大家。毛主席28日還要請同志們到他那里作客。”
那些日子毛主席是最忙的:開國大典日益迫近,江南的戰斗還在激烈地進行,白天來訪的客人絡繹不絕,夜間還要動筆寫一些重要文稿。但即使這樣,陳毅轉達了張愛萍請求他接見國民黨海軍起義將領的建議后,他仍然一口答應:這個建議提得好,見,一定要見!并當即給張愛萍發了電報。
經過統籌安排,毛主席接見張愛萍、林遵一行的時間,定在8月28日下午。地點是中南海懷仁堂正門的大廳。
懷仁堂會見:“想和大家商量建設海軍的事情”
在幽靜的中南海里,經過初步整修的懷仁堂顯得格外典雅、莊嚴。林遵、曾國晟、金聲,以及此前請了假在北平結婚的原國民黨海軍辦公室代主任徐時輔等人,在張愛萍的陪同下早早來到懷仁堂正門大廳,靜等著毛主席的到來。毛主席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生經歷、大智大勇的人格魅力,使在座的每個人崇仰有加,馬上就要親眼見到他了,大家真是心潮起伏,既激動又緊張。
由于毛主席要會同朱德、周恩來等中共中央主要領導人,去火車站迎接前來參加全國政協會議和開國大典的宋慶齡女士,直至下午4時會見才得以進行。毛主席高大的身影一在大廳門口出現,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向他敬禮。毛主席一邊微笑著點頭,一邊和大家一一握手,隨后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招呼大家就座。他首先向張愛萍簡單詢問了路上和到北平后的情況,接著依次詢問每個人的姓名、籍貫、原來做什么工作,等等。張愛萍一一作了介紹。
發現大家比較拘謹,毛主席便和藹地望著大家問道:“你們中間有國民黨員嗎?”聽到問話,大家一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都默不作聲。
見沒有人講話,毛主席含笑掃了大家一眼,詼諧地說:“要說做國民黨員嘛,在座的恐怕你們誰也沒有我資格老。”接著,他簡括地介紹了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歷史。他說:“當時我們共產黨員參加國民黨,是為了給它輸血,把它搞活,促使它推進革命運動。后來,它不革命了,反革命了,我們就與它分開來,劃清界限,走自己的路。”聽著毛主席隨和而又精辟的話語,大家不知不覺中消除了拘謹,進而領悟到毛主席話中的深切含義:在目前情況下,脫離國民黨營壘,加入解放軍行列,是完全正確的;起義人員過去的表現,共產黨會歷史地看,個人不必老放在心上。想到這些,林遵、曾國晟等人,感到說不出的親切和溫暖。
講到這里,毛主席抬頭望著林遵,只見他高顴骨、大眼睛,腰板挺直,兩手撫膝,一派訓練有素的軍人氣質,于是贊許地說:你是林則徐的侄孫,久聞你的大名啊!你的先人林則徐是抗英英雄,中華民族的英雄啊!你率部起義,為解放軍渡江和南京解放,為解放戰爭的勝利,作了大貢獻,立了大功!
聽了毛主席的贊揚,林遵臉紅了,有點難為情地說:“決定起義后有六七艘艦艇又走了。國民黨把許多軍艦都炸沉了。我不能保存軍艦,把軍艦完好地帶過來,很慚愧。我原以為疏散隱蔽起來能避免轟炸,減少損失,沒想到損失更嚴重。”
毛主席說:“不要難過,只要人在就好。有人就會有軍艦,可以造軍艦,最寶貴的是人。你們一千多人起義,比多少條軍艦都寶貴。”說著,毛主席一邊把香煙遞給坐在對面的林遵,示意大家自己拿煙,一邊自己點燃了一支煙,繼續說:今天請大家來,是想和大家商量建設海軍的事情。從1840年到今天,一百多年了,鴉片戰爭、中日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戰爭,都是從海上打進來的。中國一敗再敗,屢次吃虧,割地賠款,就在于政府腐敗,沒有一支像樣的海軍,沒有海防。講到這里,他稍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說:“我們一定要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
“怎樣才能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毛主席掃了大家一眼,凝視著張愛萍問,“請你們出出主意。”
借著毛主席的提問,張愛萍簡要匯報了華東軍區海軍組建的情況,重點介紹了海軍部隊現有的艦艇、兵員數量,講了在黨的領導下,以人民解放軍為基礎,充分發揮原海軍人員的作用,共同建設人民海軍的原則。最后,他特別強調自己缺少海軍知識,沒有經驗,華東軍區海軍的創建,原海軍的同志,特別是在座的各位,都做了大量工作。并且具體講了曾國晟、金聲、徐時輔在艦艇整修、原海軍人員招募等方面做的工作。
毛主席贊揚張愛萍工作有成績,辦法對頭。繼而對林遵、曾國晟、金聲、徐時輔等人說:你們有豐富的海軍知識和經驗,有專業技術,是國寶,國家的財富。我們新海軍的同志要很好地向你們學習;人民解放軍有優良的政治工作傳統和作風,你們老海軍也要向新海軍學習。新老海軍團結一致,互相學習,取長補短,共同建設強大的人民海軍,保衛海防,防御敵人從海上發動侵略中國的戰爭。
張愛萍看到毛主席講得繪聲繪色,靈機一動,拿起照相機抓拍了一張照片。
毛主席看了一眼,遂以張愛萍為例,講了海軍官兵的培養。他說,張愛萍同志本來是我們的“紅小鬼”。他經歷了革命戰爭的鍛煉,在人民軍隊里學習、成長,提高了政治、軍事、文化水平,現在成了華東軍區海軍司令員。目前解放軍中的大部分干部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現在調入海軍部隊的原先在陸軍部隊的同志,通過學習鍛煉也完全可以成為合格的海軍戰士。
轉眼已近兩個小時了。張愛萍知道毛主席正在忙著籌備召開全國政協會議和建國的大事,工作日程排得很滿,一再提議結束會見,請主席休息。毛主席擺手制止了他,繼續講著。他說,我們反對侵略戰爭的戰略方針,是積極防御的方針。積極防御,才是有效的防御。我們實行的反侵略戰爭,仍將是人民戰爭。只要我們堅決依靠人民,打人民戰爭,就一定能取得最后勝利。
講到這里,毛主席問大家還有什么要說的,張愛萍提出,大家希望和毛主席合影,毛主席愉快地答應了。先是在廳內坐在沙發上照了一張,考慮到光線效果,又到廳外面站著照了一張。
接下來,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代表毛主席請大家共進晚餐。進餐廳前,張愛萍向毛主席提出,回去后準備辦一張報紙,請主席題寫報名,同時給部隊題個詞。毛主席說:你回去幫我想想,看題什么內容好。
毛澤東主席一九四九年八月給華東軍區海軍的題詞 朱德總司令一九四九年十二月給華東軍區海軍的題詞
領袖題詞:共勉為建設人民海軍而奮斗
晚上,張愛萍、林遵一行回到北平飯店后,對題詞內容進行了種種設計。經過集體討論,草擬了三條,其中一條是表示建設強大海軍決心的,兩條是反映海軍建設宗旨、目的的。據此,毛主席經過調整合并,題寫成一條:“我們一定要建設一支海軍,這支海軍要能保衛我們的海防,有效地防御帝國主義的可能的侵略。”報頭,題寫了“人民海軍”四個字,共三張,豎排的一張,橫排的兩張。毛主席在自己比較滿意的一張上輕輕勾了一下,但對張愛萍交代的是:用哪一張,你們自己選。
回到南京后,參加籌建報社的林彬、趙文菲、陸其明等人,經過比較,最后選了毛主席作了記號的一張上的三個字,從另一張上又選了一個字,橫排在一起,作了華東軍區海軍機關報的報頭。
毛主席的題詞,連同8月27日張愛萍、林遵一行晉見朱德總司令和劉少奇、周恩來副主席時請三位中央領導給部隊的題詞,一并刊登在華東軍區海軍《人民海軍》報1950年1月1日的創刊號上(均見本文文中照片影印件)。朱德總司令的題詞是:“虛心學習努力工作 建設一支人民的海軍。”劉少奇副主席的題詞是:“建設人民的海軍,鞏固國防。”周恩來副主席的題詞是:“為建設中國人民海軍而奮斗。”
周恩來副主席一九四九年八月給華東軍區海軍的題詞 劉少奇副主席一九四九年八月給華東軍區海軍的題詞
同年4月,海軍領導機關在北京成立。當年11月,海軍臨時黨委創辦了《人民海軍》雜志,華東軍區海軍的《人民海軍》報遂停刊,報社的工作人員大部分調到北京,毛主席題寫的報名作了雜志的刊名。1957年2月,在《人民海軍》雜志的基礎上創辦了海軍黨委機關報《人民海軍》報,繼續沿用毛主席題寫的報頭。
作為國民黨海軍重要部門、關鍵崗位的將領,林遵、曾國晟、徐時輔等人,都曾不止一次地見過蔣介石。回想蔣召見時的威儀赫赫、咄咄逼人,動輒訓斥甚至罵娘的情景,他們更感到毛主席平易近人、可敬可親。這一次歷史轉折關頭的特別召見,給參加會見的每一個人都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若干年后,已擔任了海軍東海艦隊副司令員的林遵談起這次會見仍然激動不已。他說:“醞釀起義的時候,黨組織派去的同志問我,起義后有什么打算?那時候,我只想避免內戰,中國人不開炮打中國人,使我的部屬有個妥善的安置和出路。至于個人進退,就想事成之后‘激流勇退’,解甲歸田。見了毛主席,聽毛主席講要建設強大海軍,這是中國歷史上從沒有過的機會。而且毛主席又這么看得起我們,寄希望于我們,我不能不聽從這個召喚,不能不跟著去實現中國幾代人的海上強國夢。”
40多年后的1992年,已從海軍學院軍職領導崗位上退下來的徐時輔,就這段歷史寫了一篇回憶文章。文章中說:“這次接見,毛主席的話,一字一句都深深打動著我們的心。我們靜靜地聽著,倍感親切。我們這些人,從青年時代就帶著富國強軍、報效國家的夢想,到國外學習海軍,但是多年的事實告訴我們,國民黨的軍隊挽救不了國家。毛主席鞭辟入里的談話,使我們真切地感到,共產黨確實是為人民的,是民族的希望,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海軍,一定能夠由小到大,由弱變強。從而暗暗下定決心,要為這一目標奮斗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