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軍》
- 特稿
- 老兵親述
- 尋訪新四軍老戰士
- 中國夢·邊防情
- 多彩軍營
- 昔日根據地 今日新農村
- 海洋島嶼與國防
- 感懷新四軍
- 新四軍詩詞品讀
- 崢嶸歲月
- 綿綿思念
- 將帥傳奇
- 史林新葉
- 老兵風采
- 鐵軍精神進校園
- 我與新四軍
- 紅色景點
- 藝苑
- 連載
- 本刊專訪
- 特別閱讀
- 我與鐵軍
- 新四軍故事匯
《鐵軍·紀實》
《鐵軍·國防》
您的位置: 首頁 > 《鐵軍·紀實》 > 人物寫真 > 楊純——最早奔赴皖東北的女將
楊純——最早奔赴皖東北的女將
作者:柳宏為 馬婷 責任編輯:魏冉 來源:《鐵軍·紀實》2013年第2期 日期:2013-08-29 瀏覽次數:7855
1942年春,劉少奇從蘇北回延安后說:“整個新四軍中,楊純是第一個最好的女干部!”本文記述的是蘇北抗日根據地建立前,楊純到這里從事革命活動的傳奇故事,從中可以看到她無私無畏的高貴品質,大智大勇的革命膽略和密切聯系群眾的優良作風。
楊純
1939年3月,淮陰地區完全淪陷。1940年3月,汪精衛偽國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后,在淮陰成立了偽蘇淮特區專員公署,并在淪陷區相應建立縣、區、鄉、保、甲的偽政權。而自1937年12月國民黨江蘇省政府從鎮江移駐淮陰后,淮陰又是國民黨江蘇省黨部苦心經營多年的“模范區”,國民黨的反共勢力在這里有著根深蒂固的基礎。在這種敵偽頑嚴重夾擊的情勢之下,1938年底至1939年初,中共山東分局和蘇皖特委根據黨中央“鞏固魯南,向蘇皖發展”的戰略方針,先后派遣幾批干部,深入蘇北淮海地區各地建立和發展黨組織,領導人民開展抗日斗爭。其中,不乏一批革命女性。楊純,就是其中最富傳奇色彩的巾幗英雄。
化名赴敵占區,她與江上青在酒席上接頭
楊純,原名萬國瑞,1917年生于四川,早年在武漢大學化學系就讀。“一二·九”學生運動時,是武漢學聯的負責人之一,曾組織發動學生反對國民黨反動派在武漢的爪牙楊永泰,遭到反動當局的武力鎮壓。學生運動轉入地下后,她又成了秘密學聯的負責人,同一些進步青年學生成立了秘密共產主義小組,學習馬克思等人的著作,研究列寧、斯大林領導俄國十月革命的經驗,提高了階級覺悟。1936年,她棄學投奔革命營壘,到北京尋找黨組織,于次年5月加入中國共產黨。之后到山東,先后任八路軍山東抗日第四游擊支隊隊長、山東淄博特委組織部部長。
抗日戰爭時期,皖東北地區淪入敵手之后,縣城和重要城鎮大部為日軍和維持會占據,國民黨部隊及地方土匪武裝盤踞廣大農村,斗爭環境極為險惡。1939年2月,楊純和江彤肩負著中共山東分局的重要使命,南下泗縣中心區(今泗洪境內)開展黨的活動。南下時,上級派一個排護送她們過隴海鐵路。這是年輕的楊純第一次穿越敵占區,她覺得一切都新鮮有趣,雖懷著滿腔的工作熱情和對革命的向往,卻缺乏對處境的正確判斷和白區工作的經驗,一行人甚至沒有改換便衣,也不懂得隱藏行蹤,出發不久就被漢奸盯上了。
這天,楊純等人吃了午飯,正在村外休息,一行人還唱起了革命歌曲,忽然,一排冷槍打了過來,原來是漢奸引來了敵偽。楊純等人寡不敵眾,迅速向附近的一個小山上撤退。山路上,楊純跑得不快,日、偽卻緊追不放,在一陣掃射中,一名姓吳的同志及時用身體掩護住她,自己卻獻出了年輕的生命。另外一名同志拉著她向前跑,終于脫險。經歷了這次變故,楊純自責不已,因為自己的“單純”,白白犧牲了幾位同志的性命。經歷了這次血的教訓,她很快堅強地成長起來,楊純明白,懊悔是沒有用的,只有堅持完成自己的使命,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告慰。敵人已經看到了自己的長相,一定會注意對她的盤查,日后的路程更加艱險。為了避免目標過大,楊純決定先走,江彤則暫留在邳縣鐵佛寺,等待消息。楊純女扮男裝,剃了光頭,用鍋灰弄臟了臉,穿上粗布衣服,挑起一擔煙葉,行為動作也故作粗魯,儼然成了一個矮小、瘦弱、歷經風霜的煙農。就這樣,她從鐵佛寺出發,經睢寧、雙溝、大莊,輾轉幾百里,一路上經過了敵偽的據點、崗哨,都沒有被識破,安全到達了皖東北。
在楊純到達之前,1938年11月,中共安徽省工委以安徽省民眾總動員委員會的名義,派中共地下黨員江上青、吳云邨、呂振球、趙敏等隨國民黨安徽省第六區專員兼戰區第五游擊司令盛子瑾到皖東北地區。盛子瑾受到國民黨桂系的排斥,打起了抗日的旗幟,中共就利用這個機會,和他搞統戰關系。此時,上海中共黨組織也派地下黨員朱伯庸、戴紀亢、劉沛霖等到皖東北地區開展工作。1939年春,江上青鑒于皖東北抗戰形勢發展很快,派朱伯庸赴魯向山東分局匯報,請求派干部到皖東北工作。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楊純到了泗縣管鎮(今盱眙境內),在皖東北日報社安頓下來后,便通過朱伯庸到魏營(今泗洪境內)去找江上青聯系。
由于國民黨大搞白色恐怖,她與江上青一時無法接頭。于是,在朱伯庸的精心安排下,由江上青操辦了一桌酒席,楊純與江上青坐到了一起。酒桌上,大家邊劃拳邊喝酒,好不痛快!就在這一片喧鬧聲中,朱伯庸悄悄地把楊純介紹給江上青,楊純應聲站起身來,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江上青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坐在身邊的這么年輕的一個女同志,竟是上級派來的領導干部,一時愣住了。楊純故意皺眉說:“怎么,不歡迎?”江上青趕緊站起來握住楊純的手說:“歡迎,太歡迎了!”大家都笑了起來,隨后就倍加小心地討論起今后的工作來。
在江上青的協助下,楊純成了盛子瑾保安司令部的政治部民運科長,化名“陳光薇”。她利用這一合法身份,積極組織抗日團體,開辦訓練班,進一步開展抗日救亡運動。暗地里秘密組建中共皖東北特委,楊純任書記,統一了皖東北黨的領導,發展了新黨員,建立了縣、區黨組織,為開辟皖東北抗日根據地打下了基礎。
1939年初夏,楊純受中共蘇皖區黨委的委派,從皖東北密來到沭(陽)宿(遷)海(州)地區,開始了向蘇北淮海區進發的征程。9月,蘇皖區黨委調整、充實了蘇北各級黨組織,將中共海屬中心縣委改為第二地委,下轄東海、灌云、沭陽、宿遷四縣委,楊純任書記。1940年3月,蘇皖區黨委決定將第二、第三地委合并,成立二三地委,由楊純任地委書記。
這一時期,日、偽軍對各地頻繁掃蕩,國民黨頑固派韓德勤、王光夏部趁機制造摩擦,地方土匪武裝也蠢蠢欲動,氣焰十分囂張。1939年7月,海屬地區發生了八路軍山東縱隊隴海南進游擊支隊第三團團長湯曙紅被國民黨常備隊殺害的“湯溝事變”,這標志著淮海地區斗爭形勢日趨惡化。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楊純不顧個人安危,歷盡艱險,義無反顧地進入淮海區,并在這里扎下了根。1940年5月,蘇皖區黨委在半城(今泗洪境內)召開會議,楊純和地委宣傳部長李風一起前往。因為不熟悉路徑,請了地委機關里的淮陰小伙子紀樂天當向導。三個人商量了一下,就喬裝起來。楊純扮嫂子,李風是小姑子,兩人找出旗袍穿戴起來。她們都是處于青春年華、讀過大學的知識女性,只不過平日里專注于革命工作,粗衣敝服,不注重個人形象,這樣刻意打扮一下,立刻成了兩位城市小姐。紀樂天穿起長衫,裝成小叔子,一家人就這樣“高調”出發了。他們從淮陰碼頭過了運河,經順河集,乘船渡過洪澤湖到了半城。一路非常順利,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會后,楊純等人又向東返回,回程遠沒有來的時候那么平順。洪澤湖的情況并不像水面那么平靜,盤踞在湖上的頑匪擁有數百只船和數千武裝,這些頑匪與國民黨頑固派部隊沆瀣一氣,依托湖蕩葦灘,經常出擾沿湖的鄉政府,搶劫群眾財物,并攔劫商船,擾亂社會秩序。
楊純等人的船只在洪澤湖上開出不久,就遭遇了土匪。還好土匪只是求財,敲了五塊錢的竹杠就離開了。船在洪澤湖上緩緩行駛,湖面茫茫,偶有船只交錯而過,有鳥兒在湖面上盤旋鳴叫,涼風習習,大家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楊純坐在艙中,想著區黨委會上傳達的新指示,想著淮海區嚴峻的斗爭形勢,神情默然。船到達高良澗時,被地方警察攔了下來,要上船盤查。楊純一下子緊張起來,原來為了更好地在淮海搞宣傳工作,為黨員訓練班準備教材,這次去開會的時候特意收集整理了一些馬列主義書籍,用小說書的封皮進行了偽裝,放在衣服包裹里。楊純向紀樂天示意一眼,紀立即會意并起身,假意詢問警察怎么配合檢查,順勢用身體擋了一下。楊純和李風裝作收拾行李,把裝有書籍的小包裹悄悄地放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上船的警察有40多歲,拿腔拿調盤問他們的姓名,紀樂天以假名回答,說是帶著嫂子和妹妹回淮陰縣老家探親。警察聽他是淮陰口音,也很配合檢查,就不怎么起疑心,只草草地翻看了一下幾個打開的包袱。忽然,他看到有個包裹沒打開,就叫楊純打開看看。楊純笑了一下說,這是小姑子放貼身衣物和小說書的包袱,怕羞不好意思打開,這就解開。警察聽了楊純的解釋,順眼瞟了一下那只小包袱,果然只見有幾件衣物和幾本書,隨即就下船離開了。楊純等人松了口氣,把東西重新歸置好。
正在他們準備繼續前行時,只見船一陣晃動,轉眼間上來一個人。來人身穿長袍,頭發梳得油亮,問船夫船往哪去,船夫回答說“順河集”。他便往船艙里一坐,說也去順河集。哪有上船才問路的?楊純覺得來人有點蹊蹺,立即警覺起來。船夫隨即開船,楊純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想主意。來人按捺不住,主動搭話,紀樂天不冷不熱地回答兩句。來人便向楊純搭訕,說好像在哪里見過面。楊純確定來者不善,與其躲避不如正面應對,便說自己在半城教書,并反問來人是不是半城人。那人含含糊糊地說自己沿著洪澤湖邊跑生意,可能在半城見過楊純,又追問楊純口音。楊純說自己是四川人,在武漢上大學的時候認識了紀樂天的哥哥,就隨他到這邊來了。雖然話中真假參半,但楊純的語氣神態很自然,那人挑不出什么漏洞,就繼續東拉西扯地盤問,楊純從容地敷衍應付。天色漸漸晚了,船只很快就要到順河集靠岸。那人說跟楊純等人投緣,問他們晚上住哪里,好過來拜訪。楊純這時已經肯定此人是特務了,如果隨口謅個假地方只會讓他更疑心,于是決定先穩住他再想辦法,就將貨棧的名字如實告訴了對方。
船一靠岸,那人就急匆匆地告辭了,楊純等人立刻帶上東西趕往貨棧找到了謝老先生。謝老先生是淮陰中共早期黨員謝冰巖的父親,是十分可靠的接應人。楊純告訴謝老先生,估計敵偽很快就會來搜查。謝老先生臨危不亂,親自將他們帶到地窖中躲藏起來。果然,半小時后,敵偽來搜查了。謝老先生說晚上的確來了幾個男女,訂好了房間,可是當小二過去送水時,發現房間里一個人也沒有,不知是怎么回事。敵偽十分惱火,不死心地到處搜了一遍,一無所獲后又威脅了謝老先生一番,才悻悻離開。就這樣,楊純等人成功地擺脫了敵偽,安全地回到了地委機關。
驚魂入清江,她面臨流產的危險,最終化險為夷
1941年5月,華中局決定撤銷蘇皖區黨委,成立淮海區黨委,專門領導淮海區所屬各縣黨的工作。楊純和她的丈夫張彥都被安排在區黨委工作。此時,淮海專署和各縣抗日民主政府紛紛成立,楊純的活動由秘密轉入公開。這本來是件值得慶賀的事,但在與敵偽頑復雜而殘酷的斗爭環境中,也常常會遇到難以想象的困難,楊純等人依靠群眾,屢次逢兇化吉,渡過難關。
皖南事變后,國民黨頑固派在日軍對華中敵后抗日根據地掃蕩期間,不斷挑起摩擦,擾亂后方,捕殺抗日人士,掀起反共高潮。1942年11月,日、偽軍在淮海區發起了大規模掃蕩。日軍華北派遣軍以第十七師團藤原聯隊為主、輔以偽軍第三十六師李實甫部,計8000余人,分9路出動,合擊淮海區黨政軍領導機關所在地小胡莊、張圩,妄圖一舉撲滅首腦機關,進而摧毀淮海抗日民主根據地。
在民兵和各分散部隊的抵抗下,淮海區黨政軍機關及時跳出了敵人的合擊圈,隨軍轉移。這時的楊純已經身懷六甲,1943年初,由于轉移時騎馬顛簸,出現了嚴重的流產跡象,情況很危險。這時部隊里缺乏醫生和藥品,張彥看著虛弱的楊純,忽然想起來一個人—韓蘭田。韓蘭田,淮陰縣朱集的一個香料商人,為人靈活,眼界寬、門路廣,跟國民黨縣長也有交情,但暗地里卻傾向革命,以做生意為名跑上海、無錫、蘇州等地,將藥品、棉布和其他軍用物資藏在石灰下面送給共產黨的部隊,是一個十分熱心又靠得住的人。在組織同意后,張彥連夜用擔架將楊純送到韓蘭田家中,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韓蘭田看了看擔架上虛弱的楊純,說土郎中靠不住,最好是送到清江城(今淮安市區)里的仁慈醫院急救。清江城是日偽軍駐扎在淮海區的中心城鎮,不僅城防設施堅固,有重兵把守,而且看守盤查也十分嚴格,且漢奸密探多,沒有良民證無法通行。這時,楊純在擔架上抬起頭來問:“你認識吳文崇嗎?”韓說知道,是個漢奸。楊純點點頭,說:“我曾經跟這個人見過兩次面,他知道我的身份,還向日本人告密,日本人懸賞一萬元來抓我,就是他的主意。現在他就在清江城里,要是進城后被他發現,不但我兇多吉少,而且還會連累你。”但韓蘭田堅持救人要緊。楊純看了看張彥,又看看自己的肚子,下定決心對韓說:“好,要是你不怕,那我們就進城。”韓蘭田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找人用擔架抬著楊純上路了。
半夜一點鐘左右,他們到了城北的王營大橋。這里有個偽軍據點,韓認識據點里的偽軍頭目惠金友,告訴他擔架上的人是上海一個香店的老板娘,來韓家催貨,沒想到晚上在門前跌了一跤,要流產了,現在要連夜送到醫院,不然沒法對老主顧交代,說著又向惠金友塞了點錢。惠金友見錢眼開,連忙派人拉開了鐵絲網的門。過了這一關,趁著夜色,楊純被悄悄抬到仁慈醫院。韓蘭田徑直敲開了外科主任醫師劉瑞卿的門,將剛剛向惠金友說的那番話又重復一遍。劉瑞卿很謹慎,問楊純有沒有良民證,韓說沒有。劉趕緊說:“沒有良民證不行!日本人三天兩頭查房,稍有懷疑就拖出去活埋。這一陣子已經有四個人被他們活埋了。”韓再三央求,劉瑞卿就是不肯答應。韓蘭田沒有辦法,就仗著自己跟劉有從小一起長大的老交情,干脆跟他交了底,說明了楊純的身份,劉瑞卿聽后,臉一下白了。韓蘭田看他那副模樣,便連忙開導說:“人家楊純一個四川小姐,家里有產有業,還念過大學,要不是為了抗日,跑到我們這里來干什么?你我可都是中國人……”正說著,劉瑞卿的老婆從房里走了出來,沖著劉瑞卿說:“還愣著干什么?快把她抬到我們房里去!” 楊純終于化險為夷。
為了躲避日、偽的檢查,楊純一直都躺在劉瑞卿夫婦的房間。她跟韓蘭田約定,把迎街窗臺上的水仙花作為暗號。“你盡量不要到我這里來,萬一有情況要來,就先望望這個暗號:花盆在,說明安全無事;一旦花盆不見了,就是有危險,你要趕緊走,不要顧我……”韓蘭田被楊純的沉穩細心和先人后己的品質深深地打動了,每天他都借著生意之名進城,并注意那盆水仙花。七天后,他將楊純抬了回去。1943年4月,楊純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楊純是一名出色的中共地下工作者,也是一名出色的抗日敵后根據地開拓者。1939年春,她從山東到皖東北,又從皖東北到淮海、鹽阜。1945年3月,她隨大軍南下到浙西開辟新的革命根據地,離開淮海區時,又是一個春天。在抗日烽火的年代里,楊純用青春和熱血,赤誠和勇敢,與日、偽進行秘密的或公開的斗爭,書寫了壯麗的巾幗傳奇!
(作者柳宏為系中共淮陰市委黨史工辦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