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光華
在抗戰勝利70周年之際，筆者采訪了“飛將軍”蘇光華烈士的女兒蘇婉，聽她講述蘇光華決戰長空、抗擊日軍的英勇壯舉。76歲的蘇婉老師從江蘇省南菁高級中學退休后仍然精神矍鑠，還是那樣的幽默健談，舉止敏捷。談起往事，她激動不已，撫摸著桌上翻開的書中一張發黃的照片，追憶父親。
1914年，蘇光華出生在江蘇省江陰市周莊西大街一戶書香門第，從小喜愛讀書，愛好體育。高中畢業時，他立志以光復中華為己任，于是將名字“瑞寶”改為“光華”。九一八事變爆發后，他瞞著家人，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杭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在校期間，他勤奮學習飛行技術，成為中央航校第四期畢業的優秀飛行員。
1937年七七事變后，全面抗戰爆發，蘇光華被編入中國空軍轟炸機部隊十四隊。當年8月14日，他率領轟炸機一小隊向盤踞在吳淞口水域的日軍旗艦“出云”號俯沖投彈，一時海水橫飛，硝煙彌漫，敵人氣焰頓時受挫。蘇光華戰罷勝利返航。由于他機智勇敢，屢建戰功，在1938年冬天，又奉命駕機從重慶起飛，載十萬軍餉和軍需品，接濟蘇北抗日部隊。當飛過江西上空時，遭到6架日機圍截。他帶傷就近降落在玉山機場，因當地有中國軍隊駐守，敵機倉皇逃去。之后他沉著機智，以精湛的飛行技術，忍受傷痛飛至蘇北目的地泰州機場著陸，飛速卸下軍餉物資。此時，敵機已臨上空，彈如雨下，機身受損，不能復飛。他化裝成小商販模樣，在當地游擊隊的掩護下，黑夜乘小木船過江，經張家港轉道上海，輾轉內地勝利歸隊。
談起父親抗擊日軍，蘇老師說：“從小就聽家人講述父親的故事，記憶深刻。”最讓她感到自豪的是父親遠征日本本土，實施空襲的英勇故事。1938年，日本侵華戰爭規模不斷擴大，為了狠狠打擊日軍的囂張氣焰，國民政府當局決定派空軍遠征日本，實施一次人道突襲。
“這次戰斗投擲的并非炸彈而是紙彈，目的在于警告日本侵略者，我空軍威力足以震懾日本本土；同時把日本鬼子在中國的血腥暴行昭告日本人民，喚起民眾，不要為法西斯政府充當屠殺中國人民的劊子手。”蘇老師抑制不住憤怒，向筆者講述了這次長空里的特殊戰斗。
領受這次任務的是從空軍轟炸機部隊挑選出來的8名精英組成，由徐煥生擔任隊長。他們駕駛兩架馬丁B—10b型引擎中程轟炸機，飛行編號為“1403”、“1404”，蘇光華擔任長機副駕駛。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在當時中國空軍沒有雷達夜航設備的落后條件下，要完成這項任務談何容易！8名勇士在成都鳳凰山機場進行了兩個多月的緊張秘密訓練，其中盲目飛行是重要課程，還有無線電導航、遠程海洋飛行等各種訓練，對中國空軍來說，無疑都是首次。
由于海上氣候條件的限制，必須待晴空月夜才能執行此項艱巨任務。然而，當時天氣不甚理想，戰況又瞬息萬變。勇士們沉著從容紛紛表示：“責任重大，決不能錯失良機。”1938年5月19日，兩架神鷹滿載反戰宣傳品，從漢口起飛，經過南昌、衢州到寧波的前進基地降落加油，并觀察航路上的天氣狀況，于23時45分由寧波起飛東征，瞬間神鷹風馳電掣般消失在茫茫夜空中。當飛機經過定海上空時，五艘停泊著的敵艦燈火通明，聽到飛機聲以探照燈向空中探測，間有盲發的高射武器，流光四射，幸而飛機在云層中未被發現。遠征勇士們沉著地繼續前進，沒有雷達設備導航，只能依星座定向。飛行約兩個半小時后，到達九州西部海岸，從機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九州島上的熊本市，他們立即從機身射擊口處向下投放傳單、小冊子。接著按預定計劃深入，向北作半圓航行，飛經久留米、福岡、佐賀、佐世保等城市上空，直達長崎港，一路宣傳品如雪片般下落。由于油量有限，飛機在日本上空盤旋兩小時散發完宣傳品后即返航，機隊在返航途中未遭到地面炮火襲擊和飛機攔截。被日本軍國主義吹噓的固若金湯的本土空防，在中國空軍健兒的奇襲下，如紙糊蒿墻。
5月20日早晨，日本的熊本、福岡、長崎等城市居民們發現用日文撰寫的傳單和宣傳小冊子，其中有《告知日本之國民書》《告日本工人書》《告日本中小工商業人士書》和《告日本各政黨人士書》等。這些宣傳品都是由當時在國民黨軍委會政治部任職的郭沫若和日本反戰作家鹿地亙撰寫的。如一份傳單上寫著：“親愛的日本人民諸君，貴國法西斯軍閥不斷榨取貴國民眾膏血，驅使勞動民眾與中國兄弟互相殘殺，現在已到了反抗暴舉的時期。我們中日兩國人民，緊握著手，打倒共同敵人，暴戾的日本法西斯！”另一份傳單則警告日本軍閥：“爾國侵略中國，罪惡深重。爾再不馴，則百萬傳單，將一變為千噸炸彈，爾再戒之。”何等義正言辭！何等慷慨豪邁！何等振奮國人！日本民眾爭相傳閱，日本朝野上下為之震動。
談到此事，蘇老師激動不已，她告訴筆者，1995年，與父親同機的戰友劉榮光到江陰看望她，追憶戰斗情景時感慨萬千：“此次中國空軍被迫實施紙彈空襲日本，是日本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外國飛機‘轟炸’，震撼了世界，也被世人稱為‘人道遠征’。”
“人道遠征”重重打擊了“日軍空防是不可戰勝的”神話，大長中華民族的志氣！中外各報爭相報道這一特大新聞！美聯社的標題是《中國實力甚強，決非日本所能擊敗》，香港報紙評論說“傳單比炸彈更具威力”。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高度關注此事，并紛紛向中國提供各種物資，甚至派出醫療隊、航空隊支援中國抗戰。5月20日，中共中央八路軍代表贈送給勇士們的錦旗上寫道：“德威并重，智勇雙全”，周恩來同志在致詞中說：“我國空軍確是個新的神鷹隊伍，正因為他們歷史短而沒有壞的傳統，所以民族意識特別濃厚，而能建樹如此多的偉大成績，這更增加了我們的敬意。”
蘇光華在這次中國空軍首征日本行動中表現英勇機智，被提升為中國空軍八大隊二級參謀主任，與戰友們共同接受軍委會頒發的最高獎賞。他為自己參加對日本國土空襲而自豪。消息傳到淪陷后的故鄉，鄉親們奔走相告，稱蘇光華為抗日“飛將軍”。
不久，抗日戰爭進入最艱苦的時期，日本空軍侵華兵力增強，中國空軍雖處逆境，但斗志始終不衰。蘇光華屢屢參戰，給日機以沉重打擊。不幸的是，1940年11月在保衛成都的空戰中，蘇光華身負重傷，搶救醫治無效，于12月25日犧牲，年僅27歲。說到這里，蘇老師深情地凝望著父親的照片，含著熱淚說：“父親犧牲時，我才剛出生52天。在彌留之際，父親戀戀不舍地拉著我的襁褓和母親的手，閉上了眼睛……”
作為蘇光華烈士的女兒，蘇婉老師為父親而感到驕傲和自豪。70多年來，雖歷經各種困難，她始終不忘記父親的英雄壯舉和舍己為國的精神。2007年7月，當她接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廳頒發的蘇光華《革命烈士證書》時，熱淚盈眶，思緒萬千。在與孩子們商量后，大家一致同意在蘇光華母校南菁中學設立“抗日飛將軍蘇光華獎學金”，由家人共同出資，每年捐助5名品學兼優的貧困學生，每人每年2500元，連續資助3年，至今已有17人受助。蘇老師希望他們今后也能加入這支隊伍，讓先輩的愛國主義精神和報國舉動永遠發揚、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