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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時期的流動報館——華北版新華日報社紀實
作者:郭謙益 責任編輯: 來源:《鐵軍》2016年第3期 日期:2016-12-09 瀏覽次數:7828
何云
1938年秋,黨的六屆六中全會后,中央決定在晉東南創辦中共北方局機關報——《新華日報》華北版,由何云任分館管理委員會主任(社長)兼總編輯,負責具體的籌辦工作。
游擊戰中騾背上的報館
到敵后出版中央一級的黨報,沒有先例,何云可說是費盡了心思。10月初,何云到達晉東南后,立即趕到中共中央北方局和八路軍總部接受指示,商定辦報方針。剛開始,何云大抓新聞干部的培訓工作,辦起了100多人的新聞記者訓練班。這些人和延安抗大、魯藝等學校派來的一批文字和美術工作者,組成了《新華日報》華北版的基本隊伍。何云率領這支隊伍和相關設備,于10月底在沁縣后溝村開始籌建報館。經過緊張的工作,不到一個月,報館初具規模。12月編印試刊后,《新華日報》(華北版)于1939年元旦正式創刊。創刊時為四開四版,隔日刊。報紙一出版,發行量就達2萬份,一年后發行量已達5萬余份。
何云經常告訴報社同志:“一個鉛字等于一顆子彈,在敵后辦報就是無形的戰斗。”在激烈的反掃蕩中,報社沒有固定的地址,經常轉移。在何云的帶領下,報社人員和印刷工人制造了小型輕便的活動鉛字架和小型腳踏機、軋墨機、澆版機,連同電臺、紙張、油墨,只用三匹騾子即可馱走,被何云稱作“背起報館打游擊”。他還將工人和編輯人員組成連隊,荷槍實彈,一面跟鬼子周旋,一面設法出報。因此,盡管當時環境惡劣,《新華日報》(華北版)卻從未中斷,國內外重大新聞及時刊印出來,供黨政軍領導參閱和根據地人民閱讀,指導對敵斗爭。
報社電務科在何云和電臺同志的不斷努力下,發展成為華北敵后強大的新聞信息接收機構,當時電務科能收到延安新華社、重慶中央社和世界各大通訊社的電訊,打破了國民黨的壟斷和封鎖,使《新華日報》(華北版)的國際新聞比中央社特發的還快。報社還編印《每日電訊》,提供給領導和兄弟報刊參閱。遇到戰斗緊張時,何云便在休息間隙命令報務員架起電臺,收聽延安新華總社的新聞。不能鉛印,就出油印戰報。1939年日軍掃蕩時,何云將報社人員化整為零,分別出版東線版、西線版、南線版、北線版,全面反映時情。“百團大戰”時,他帶領部分記者,攜帶油印機,跟隨彭德懷、左權、劉伯承、鄧小平等同志日夜戰斗在火線上,及時報道最新戰況。
隨著《新華日報》(華北版)在敵后區域的影響日益增強,不僅得到敵后抗日根據地軍民的信賴與支持,被稱為“華北人民的喉舌”和“華北抗戰的向導”,還受到了國外的關注,美國《今日中國》雜志、蘇聯外交人民委員會曾長期訂閱。可以說,《新華日報》(華北版)成為了當時敵后抗戰中最有力的新聞媒介。朱德總司令曾這樣評價:“一張華北版《新華日報》頂一顆炮彈,而且天天和日軍作戰。”《新華日報》(華北版)創辦一周年時,楊尚昆在講話中說:“《新華日報》(華北版)在敵后誕生的一年,是艱苦奮斗的一年。在極度困難和敵軍大舉掃蕩的情況下,也不斷努力安排與讀者見面,替我們新聞史上寫下了光輝燦爛的一頁,開辟了敵后新聞事業的新紀錄。”
何云社長率報館人員參與反掃蕩
由于《新華日報》(華北版)有力地打擊了敵人,日軍便千方百計地想要消滅它,每次掃蕩都把摧毀《新華日報》(華北版)作為主要目標之一。當時,報社距離敵軍駐地僅二三十里。一次,何云與來訪的重慶《新華日報》記者陸詒飲酒談天,他告訴陸詒:“你們在國民黨統治區辦報,只是筆桿抗戰而已,可是在此地,則是鉛字和子彈共鳴,筆桿與槍桿齊飛。”
日軍為了擺脫太行軍民的威脅和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的困境,于1942年5月19日從同蒲、石太、平漢等鐵路線據點,糾集了兩個師團和一個混成旅及大批偽軍共3萬多兵力,向太行山地區進行所謂“鐵壁合圍”、“篦梳式”的瘋狂大掃蕩,妄圖摧毀八路軍前方總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等首腦機關。這次掃蕩之周密,手段之毒辣,超過以往任何一次。太行山區硝煙彌漫,炮火連天。日軍所到之處,燒殺搶掠,滅絕人性。
何云看到形勢險惡,一面利用報紙及時將敵動態、暴行告訴人民,大聲疾呼:“提高警惕!緊急戰備!”“太行敵軍續增,掃蕩企圖愈明。”并將報紙改為戰時小報;一面組織報社的同志輕裝上陣,將不便攜帶的物品以及女同志、病號、小孩隱蔽到20多里外的莊子嶺。莊子嶺地形險要,山洞較多,且樹木叢生,是八路軍總部的后方隱蔽基地。
《新華日報》華北版
5月24日,日軍開始向遼縣、武安、偏城襲擊合圍。25日,以6000多兵力從西、北、南三面向艾鋪合圍,并以多架飛機輪番轟炸。為了適應打游擊和出報,何云將報社臨時編成兩個連隊,由報社秘書長史紀言、印刷廠廠長周永生分別擔任連長,對外總稱是八路軍教導隊,何云親自擔任隊長,并任命上過抗大的林火任指導員。25日凌晨,八路軍總部從麻田、大林口出發,何云奉命帶領200多人的報社隊伍,在一個警衛排的掩護下,與總部一起向游擊根據地附近的莊子嶺、寺子溝轉移。隊伍撤離山莊時,已聽到槍聲,經過南艾鋪時,被敵人發現并加緊合圍。八路軍在十字嶺方向跟敵交戰的槍炮聲不絕于耳。
十字嶺是太行山主脈,前往莊子嶺、寺子溝就必須經過這里。何云帶著教導隊爬上十字嶺,經過一路急行軍,于上午10時左右順利到達寺子溝。這時,總部的隊伍還沒有過來,何云便讓報社同志休息,待命行動。等到黃昏,仍不見總部的人來。何云眼望西山,火光沖天,槍聲不斷,他心急火燎,給總部領導寫了一封信,派人專程去找總部聯系。同時鼓勵報社同志抓緊時間休息,養足精神準備戰斗,并和史紀言、周永生安排大家宿營,組織警衛排站崗放哨、干部輪流值班守夜,自己則和編輯部的同志研究出報。
然而,直到次日中午,仍不見送信的人歸來,倒是幾架敵機隆隆而來。它們左盤右旋,越飛越低,向下俯沖、投彈、掃射,響起震天動地的轟炸聲。何云急忙將人馬分散到溝谷、山洞和樹叢中隱蔽。三匹馱著鉛字、印刷器材的騾子被炸死,翻倒在山溝里,鉛字撒滿了山坡。戰時出鉛印報的計劃無法實現了,何云和同志們憂心如焚,不時向西山仰望,切盼送信人的消息。
突圍中何云社長壯烈犧牲
黃昏時分,大家發現西山山梁的路上隱隱約約有人影。經人打探,竟是野戰政治部主任羅瑞卿帶著突圍的同志在那里休息。聯系之后,何云急忙集合隊伍,趕上山嶺與之匯合。羅瑞卿向他們介紹了總部這幾天的情況。原來,總部遭到敵軍突襲,緊急之時遇上剛從外線向西的一二九師主力七七一團前來援助。擊退敵人后,總部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彭德懷率領向西突圍,另一路則在七七一團的掩護下,由羅瑞卿率領宣傳、民運、敵工部等機關向東南突圍。羅瑞卿部隊經過兩天一夜的行軍、戰斗,疲憊不堪,正在這里休息。
第二天拂曉,羅瑞卿率政治部和大隊人馬沿著高山狹路,向東南方向轉移,不久,發現前面山下有敵人。羅瑞卿當機立斷,命令全體人馬分頭向西轉移。何云則指揮教導隊沿著山坡向西疾進,到達武安縣館陶川后爬上西邊高山。突然,南山頭傳來槍聲,青年木刻家趙在青被機槍打中,摔下山溝犧牲。何云忍著悲痛,帶領隊伍來到坡底深谷旁邊,與政治部大隊人馬匯合。羅瑞卿待各分隊匯合后,宣布此時已陷入敵人包圍圈,決定化整為零,分散突圍。經報社同志討論,決定分成三路:一路由何云率領少數編輯、電務、印刷工人組成輕裝小分隊,隨羅瑞卿突圍轉移,繼續出報;另一路是采編部、參考室等部門的同志,由陳克寒和林火帶隊,隨某團突圍,到太南采訪;余下人員由史紀言帶領就地分散隱蔽,和老鄉們一起打游擊。何云將此計劃向羅瑞卿作了匯報,得到允準后,立即分頭行動。
何云帶著準備出油印報的小分隊隨羅瑞卿部隊突圍,由于敵人封鎖很嚴,突了幾次都未成功,只好退回到莊子嶺西山溝里樹下隱蔽。天黑時,敵機投擲燃燒彈,山坡上的干草都燃燒起來,部隊一邊滅火,一邊繼續突圍,到次日天亮前,大部分同志突出了包圍圈,但何云與部分同志沒能沖出去。
天亮后,敵人以密集的隊形,以所謂“篦梳戰術”開始搜山。何云等人寸步難行,吃飯喝水都成了問題,又和上級失去了聯系。為此,何云果斷提出對策:一是設法轉移到莊子嶺去隱蔽,與上級取得聯系后再出油印報;二是由電務科副科長文綬帶著五六人從另一方向去莊子嶺,約定太陽落山后在莊子嶺集合。為了減少目標,讓文綬帶著電務科的同志先走。何云命令身邊的同志:“不要把子彈打光了,留下最后兩顆,一顆打我,一顆打你自己,我們決不能當俘虜。”
何云帶著四五個人在敵人搜山之際,突圍到遼縣東南大小羊角村附近,被山上的敵人發現,遭到了瘋狂射擊。何云的腿腳行動本來就很困難,加上連日來水米未進,疲憊不堪,因此不幸被敵人的子彈打中,負了重傷昏倒在地。醫護人員趕來搶救時,何云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傷不重,快去搶救前面的同志。”可當醫護人員檢查完其他傷員后再來看他時,何云已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年僅38歲。
新聞戰士灑熱血 英雄碑上鑄忠魂
而另一邊,文綬帶著電務科的幾個同志按照何云的事先安排,邊走邊偵察,幾次繞過敵人,于下午到達莊子嶺隱蔽起來。待太陽下山敵人停止搜山后,仍不見何云等人到達,大家心里很著急。后來,從文書科長劉川峙的口中得知,何云在離莊子嶺七里路的地方犧牲了,那里還有很多傷員,沒有人照應。
于是,趁著夜幕降臨,文綬帶著人跑到現場,只見何云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而距他不遠的幾位同志都負了重傷,不能行動。這時,敵人在山頭放起了火。電務科的同志不顧個人危險,含著眼淚把何云的尸體抬到半山坡的一棵大樹下。因沒有工具,無法掩埋,大家便壘起石堆,掩蓋住尸體。隨后,他們又抬著幾個負傷的同志回莊子嶺隱蔽。
第二天,敵人又展開隊形,向山洞、樹林搜索,山上、山下到處是鬼子、偽軍,很多同志陣亡。醫生閻兆文不顧個人安危,冒險救治傷員時,猝遇一股敵人,慘遭殺害。報館經理部秘書兼主任黃君玨、譯電員王健和醫生韓巖等三個女同志躲在一個峭壁的山洞里,被敵人發現,當敵人逼近洞口時,黃君玨從暗處舉起手槍一連擊倒兩個敵人,子彈打盡后,猛然一躍出洞,縱身跳下百丈深淵,壯烈犧牲。王健和韓巖寧死不屈,被敵人吊起,犧牲在燃起的柴草火焰中。還有新聞特派員、青年詩人高詠,背著即將完成的長篇敘事詩《漳河牧歌傳》投入戰斗,身陷重圍,被敵刺死。出版科長肖炳焜、總務科長韓秩吾、國際版編輯繆乙平、編輯黃中堅等也在突圍中犧牲;報社管委會秘書長楊敘九、印刷廠指導員梁振山等人被俘后,英勇不屈,慘遭殺害;史紀言、調研科長王友堂、電務科長王默罄等同志身負重傷……
日寇瘋狂搜山進行了半個多月,直到6月5日,彭德懷從十字嶺突圍后,到外線指揮部隊攻打了長治的日軍飛機場,燒了汽油庫,敵人才倉皇撤離。在5月反掃蕩的斗爭中,華北新華日報社犧牲、被俘、失蹤共計46人。他們的鮮血灑遍了太行莊子嶺的溝溝坎坎,這是我黨新聞史上悲壯的一頁。
反掃蕩結束后,9月1日,延安舉行了“第九屆記者節暨追悼青記總會北方辦事處主任何云及全體新聞界殉國烈士紀念會”。會上,楊尚昆對何云烈士事跡作了報告,博古發表講話,王若飛、李維漢、陶鑄、胡喬木等參加了追悼會。當天,延安《解放日報》發表了楊尚昆《悼何云》、陶鑄《沉痛的哀悼》等文章。《新華日報》(華北版)發表了鄧拓《哭何云同志》的挽詩:
文章浩蕩衛神州,血濺太行志亦酬。
黨報事艱來日永,同儕心痛老成休。
云山遙祭揮無淚,筆陣橫開雷大仇。
后死吾曹猶健在,不教胡語亂啾啾。
1986年5月,由太行新聞史學會、山西省新聞工作者協會發起,經中共山西省委、省政府批準,在華北新華日報社駐地麻田修建了一座太行新聞烈士紀念碑。紀念碑正面鐫刻著楊尚昆的題詞:太行新聞烈士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