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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的妻子張茜追憶丈夫幾度哽咽—— 知道我在等你嗎?
作者:賈 永 周 詳 秦 然 責任編輯: 來源:《鐵軍》2016年第4期 日期:2017-01-12 瀏覽次數:7865
這是邊防連長杜宏犧牲后,作者根據電視記者在烈士家中的采訪錄像撰寫的文稿。本刊略有刪節。
——編者
地處沙漠邊緣的杭錦,是內蒙古鄂爾多斯市下轄的一個旗,相當于內地的縣。在這座安靜的邊陲小城,最常見的植物是遍地的白楊。13年前,18歲的杜宏就是在高大的白楊樹下告別深情遠望的親人,走向4000多公里外的大興安嶺深處的伊木河邊防連隊。夢中的杜宏,是否還在牽掛著家鄉的親人,是否還會夢見家鄉那片挺拔的白楊?
草原上的漢子大都有著雄渾的歌喉。杜宏生前最喜歡唱的歌是《卓瑪》:“美麗姑娘卓瑪拉,你有花的笑容,你像自由的小鳥,歌唱在草原上。”杜宏心中的卓瑪,就是自己的同學,后來又成了妻子的張茜。
春節期間,沸沸揚揚的大雪降落鄂爾多斯。在杭錦旗路政管理大隊上班的張茜,從大年初一開始就一直在單位加班。也許,在張茜看來,這種“滿負荷”的工作,會讓自己減輕一點對丈夫的思念。
他們的家,是張茜婚前按照杜宏的喜好精心裝飾的。雖然婚后聚少離多,小家中還是盛滿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溫暖。如今,張茜甚至有些不忍心回到家里。她知道,一旦走進這個家,綿綿的思念就會塞滿心頭。
患有糖尿病的婆婆趙鳳英平時心臟就不太好,突然間失去唯一的兒子,悲痛欲絕的老人再也扛不住了。婆婆住院這些天,張茜每天奔波在醫院、單位和家中。有許多次,她曾下意識地抓起電話,還想像杜宏活著的時候一樣,在電話中抱怨丈夫兩句。
丈夫的電話依然開著,但電話那頭,接電話的丈夫卻永遠地走了。杜宏所在的伊木河邊防連2009年才通手機信號,雖然時斷時續,卻成了這對天各一方的夫妻感情的紐帶。杜宏犧牲后,張茜把丈夫的手機珍藏在身邊,那里面的最后一條信息,是犧牲的當天上午,杜宏在為參加注冊會計師考試的妻子加油。
張茜說:那天早晨7點多就進入考場了,手機沒帶。這是我出來以后看到的,下午4點半出來給他打電話,就已經不接了……
當天深夜,張茜接到邊防連指導員李東風打來的電話,一聲帶哭腔的“嫂子”,讓她心里一揪,淚就下來了。匆匆趕往部隊的路上,張茜還是無法相信這是真的。自己的丈夫是那樣的勇敢,是那樣的強壯,怎么會突然間不在了?那個深愛著自己的人,難道就這樣走了?前一天的晚上還在電話中說,春暖花開時接我到伊木河,還笑著說送我大把的杜鵑花,怎么就……
張茜與杜宏是初中時期的同學。杜宏成為一名邊防軍人的同時,張茜考上了鄭州工業大學。10年戀愛,幾百封書信,見證了兩人純真而又甜蜜的愛情。
張茜說:以前就是寫信,如果衛星電話打不通的時候,我們就寫信,但是大多數都是我給他寫信,平常有時候他都說沒時間給我回信啊什么的。
在杜宏給張茜的描述中,遙遠的伊木河,不再是寂苦的“雪域孤島”,也不是荒無人煙的地方,那里的森林是多么地遼闊,那里的界河是多么地清澈,那里的雪景是多么地壯美,那里的戰士是多么地可愛。
然而,當張茜幾次提出到伊木河去看一看時,杜宏卻一直找理由搪塞。
張茜說:去年,我決定去的那一次,杜宏從我出發就開始睡不著覺。我還挺不理解的,我說就是時間坐得長一點,他說不是這個,是擔心安全。他說就是那種石子路上還有幾十厘米厚的雪,然后說300公里,走一天都到不了,得走兩天。
后來,張茜才發現,丈夫不僅擔心自己路途的安全,更擔心自己到伊木河后,為他在這樣艱苦的地方工作擔驚受怕。沒成想,第一次走近丈夫守衛的地方,竟是接丈夫回家。
張茜說:我就想象不到300公里雪地走一天或者兩天是怎么走的。他在那么冷的地方,十幾年……
2014年2月,兩人走進婚姻殿堂。張茜忽然覺得,自己幾乎在一夜間有了一種由小女人變成軍嫂的感覺。她給杜宏的信中寫道:“我覺得嫂子這個稱呼真的是需要付出,而不是簡簡單單說出來的。”
張茜說:之前我一直給他唱梁靜茹的《暖暖》,那時候就覺得那首歌特別能表達我們倆在一起的那種感覺,就是在一起感覺特別溫暖。我大概記得幾句:你說的我都愿意去,小火車擺動的旋律,都可以是真的,你說的我都會相信,因為我完全信任你,細膩的喜歡,毛毯般的厚重感,曬過太陽熟悉的安全感,分享熱湯,我們兩支湯匙一個碗,左心房暖暖的好飽滿,我想說其實你很好,你自己卻不知道。
溫暖,融進了歌聲里。雖然相隔千里,難以靠著丈夫寬闊的臂膀;但思念同樣是一種幸福。在張茜的記憶中,即使短暫的相聚,留下的也是滿滿的溫暖。
張茜說:這個照片墻現在空的地方,本來是要等他回來,再照些照片補上的。現有的這些,當時因為匆忙,也是用手機拍的。
身在遙遠的邊疆,又是帶兵的連長,每年一度的探親假,杜宏幾乎推了又推。每一次匆匆回到家中,他都特別珍惜與親人在一起的日子。
張茜說:他每次回來的時候,可能平常也不跟我在一起,就把他能想到的,能做的都做了,就特別想彌補我。
享受著與父母、與妻子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杜宏的心里依然牽掛著伊木河。在家中,他是兒子、是丈夫,但在連隊,在那么多的兄弟中,他是兄長、是大哥,那樣一個大家庭,永遠是他操心最多的地方。
張茜說:看到我們家里邊的一些東西,他就想到連隊。比如說暖氣,說那邊暖氣好像是要用電的,然后就打電話,問暖氣鍋爐怎么怎么樣。每次一回來,好幾個晚上我都休息不好,他半夜老是到那個點醒,可能想到他查哨啊什么的時候,要出去檢查的時候,就醒了,醒來他害怕影響我休息,就到那邊打電話。
與杜宏相戀這些年,張茜不僅深深愛上了這個軍人,也深深愛上了邊防。還在設計新房時,張茜就專門預留了一個柜子,用來存放丈夫每年在邊防獲得的各種證書和獎章。那是丈夫的榮譽,更是自己的驕傲。
張茜說: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看小說,是《我是特種兵》還是哪個小說,不記得是哪篇了,說那些當兵的人是各有各的目的,有的是為了找工作呀,有的是為了另外什么的,但是有一種人肯定就是為了信仰,我就覺得杜宏肯定就是那一種。
杜宏烈士的父親杜愛斌說:去年9月份,他送老兵回家,我問他你轉業回來吧。他說不想回來,他說他留戀那個地方。娃娃那個地方挺苦啊。原來不清楚,他犧牲后去那個地方,凍得可憐啊……不知道他十多年怎么熬過來的……
杜宏生前沒能更多地照顧父母。這段日子,張茜一有空就陪伴著公公婆婆。她說,她是要替自己的丈夫多盡一份孝。人走了,這個家不能散啊。
我們記者來到杜宏家鄉的第二天,是烈士犧牲的第49天。按照當地的習俗,“七七”是祭奠的大日子。望著丈夫墓碑,張茜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微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讓她牽掛在心的愛人:
你說過,你要是離開我的話,肯定有人要欺負我呀。你說話不算話,要不的話,咱們肯定已經在一起了。連隊說替你在那里給立碑呀,你也就在那安心一點,能留在你那個地方。這兩天,我忙著去呼市報賬了。你說要給連隊買拖地桶,那天我在根河的時候給寄了,寄給你們指導員李東風那了,估計這兩天他們也收到了。這兩天,一直看咱倆以前的那些日記,還有看你的火車票。如果要是行的話,我每年會回伊木河的……心如刀割,淚如潮涌。知道我在等你嗎,在漫漫的長夜里,在生命中的每一天……
杜宏犧牲后的這些天,張茜幾乎每個夜晚都會夢見伊木河,夢見白樺林里的哨所,還有在界河邊上傻傻地等待自己的杜宏。
【賈永手記】
大年初五,當我和倪寧、張斌、周詳、王俊康、戴楠楠、李一楠等趕往伊木河的時候,我的同事周詳和秦然,趕往了飛雪滿天的鄂爾多斯。今天,他們從杜宏烈士的家鄉,傳回了一段感人的畫面,是對烈士妻子張茜的采訪。拍攝地,是一年多之前,兩人才建立起來的小家。照片上的微笑還像從前一樣燦爛,手機中的錄音還是從前那樣親切。多少次,雖然是短暫的相聚,留下的卻是滿滿的幸福;多少次,即便是通話中的拌嘴,留下的也是濃濃的愛意。當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永遠的回憶,怎能不讓人柔腸寸斷,怎么不令人悲痛欲絕。嫁給了軍人就意味著奉獻,選擇了邊防軍人就意味著更多的付出。使命、責任、榮譽,每一位優秀的軍人,都會知道這些字眼的分量;大家、小家、國家,每一位優秀的軍嫂,也會分得清在這樣的天平,哪一頭更重。如果,把軍人比作巍巍長城,軍人的妻子,無疑就是這巍巍長城最堅固的那塊基座。我們無需等待軍人拋卻頭顱之后,再去給予他們和他們的親人慷慨的禮贊。其實,了解了軍人和軍人妻子平日里的默默付出,我們就應該給予他們最基本的尊重。
不到兩個月就是清明節了,那正是南疆木棉花紅、杜鵑啼血的時節。我會重回當年守衛的地方,去看看那片如黛的山巒,去看望那些靜靜地躺在那里的昔日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