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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將軍的作戰指揮藝術——紀念父親王直百年誕辰
作者:王東炎 責任編輯:黨亞惠 來源:《鐵軍》2016年第6期 日期:2017-02-17 瀏覽次數:7832
我的父親王直,在軍隊長期擔任作戰部隊的政治工作領導,有豐富的政治工作經驗。但他的作戰指揮藝術,卻是鮮為人知的。他直接參加和指揮的大小戰斗有100多次,其中獨當一面指揮作戰有50余次。
王直
我的父親王直,在軍隊長期擔任作戰部隊的政治工作領導,有豐富的政治工作經驗。但他的作戰指揮藝術,卻是鮮為人知的。他直接參加和指揮的大小戰斗有100多次,其中獨當一面指揮作戰有50余次。他的作戰指揮藝術有鮮明的特點:
審時度勢巧用戰術
1941年11月28日,日軍3000余人、偽軍800人,并配屬有炮兵、騎兵、坦克,突然襲擊新四軍第十六旅旅部及蘇南黨政機關駐地江蘇溧陽塘馬。敵軍八倍于己,實施三面包圍。新四軍十六旅旅長羅忠毅、政委廖海濤在敵進攻發起時,當面命令時任旅政治部組織科長的王直率蘇南黨政軍機關1000余人,向唯一的缺口正東方向轉移突圍。向東轉移實為權宜之計,因轉移方向上有一條寬大的長蕩湖阻攔,沒有辦法渡過或繞過;更危險的是,日軍一部避開羅、廖首長率部堅守的阻擊陣地,迂回尾隨撤退的我黨政軍機關人員。要想突圍,只有堅持到天黑。但要堅持到天黑,必須阻擊尾隨之敵。王直在撤退中不是盲目地奔跑,而是注意觀察地形,選擇了戴家橋這個追敵必經之路,且地形有利于本方防御的地點作為阻擊陣地,并臨時指定了陣地指揮員,組織了不足百人的戰斗隊伍,堅守戴家橋。從下午3時到9時,他們硬是頂住了400多日軍的攻擊,堅持到天黑。
阻擊雖成功,但如何突圍?一是強行沖出,二是各自分散,三是隱蔽鉆隙。王直選擇了第三種戰術。隱蔽鉆隙,只能一路縱隊走田埂小道,千余人的行軍縱隊有一公里多長,要想不暴露目標鉆出去談何容易?另“鉆隙”之路怎么走,如果指揮員沒有一個“定數”,也只能是碰運氣了。許多人不知他這時手中還有個“王牌”,即他曾負責做過一位統戰對象陳練生的工作,知道陳練生是戴家橋附近張村人,對當地地形道路十分熟悉,而陳練生就在突圍的黨政機關隊伍中,時任溧陽縣縣長。由陳練生帶路,經過了只有當地百姓才知道的“水下”橋,沿著田埂、溝渠小道,先向西,又向北,再折往西南,一氣走了70多華里,千余人巧妙地從敵包圍圈的縫隙中鉆了出來。一位親歷者后來回憶說:“這次突圍是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突出來的。”王直在突圍中指揮若定的表現,戰后得到了六師師長譚震林的肯定,并由組織科長提升為旅政治部副主任。他是因塘馬戰斗唯一被提升的團職干部。
冷靜沉著妥善應對
1943年日偽軍清鄉期間,在茅山地區筑起162個“梅花樁”據點,把根據地分割成一塊塊的。堅持內線的新四軍十六旅四十七團領導,只有分頭各帶若干連隊分散在“梅花樁”間打游擊。一天晚上,時任團政委的王直帶著兩個連在茅山腳下葉家棚子山凹樹林中隱蔽宿營。凌晨,大霧繚繞,他起來查哨,突然發現周邊高地布滿了日軍。他命令部隊不準亂動,并親自爬到樹上用望遠鏡觀察。日上三竿,大霧散盡,各個山頭的敵人紛紛下山。他注視著敵人,心里盤算:敵如朝我來,用一個排做掩護,其余從山溝里偷越,或許可以突出去。他隨即命令三連長,如敵進攻,帶一個排在樹林里阻擊,等部隊越過山溝,你們才能撤。三連長信心十足地要首長放心。不久,敵人下到山腳集結隊伍。這時,有個同志輕聲對他說:“政委,看樣子敵人是準備進攻了。”父親卻笑著說“緊張啦?從閩西到皖南,從皖南到蘇南,經過九九八十一難也沒上西天嘛!”這位同志一聽樂了說:“政委,你真沉得住氣。”敵人朝西旸陽村方向走了,但沒走多遠又停下了,拿軍刀的日軍指來指去,又指到部隊隱蔽的地方來了。這位同志一下又緊張起來。父親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事啰,你沒看到敵人是站在三岔路口么,他們在認路,沒有發現我們。”說著,敵人已認準了方向,直奔西旸。
1952年2月,時任志愿軍二十六軍政治部主任的王直將軍,在朝鮮平康前線坑道內起草戰時政治工作文件。
急中生智巧妙突圍
1943年反清鄉期間,一天,王直率四十七團兩個連隊在句容高資茶場夜宿。清晨,他來到哨兵處用望遠鏡觀察時,突然發現一個太陽照射反光點,判斷出這是敵人鋼盔反光,立即命令三連兩個排占領附近有利地形。不久,槍聲大作,他已判斷出敵人的戰術是“圍三缺一,虛留生路”。缺口是一條山谷,出谷口處有偽軍碉樓居高臨下把守,強行突圍肯定是突不出去的。危機之中,他竟想出了如何突圍的辦法。
新四軍曾批準時任鎮丹縣民主政府縣長洪天壽,可以通過結拜把兄弟方式搞統戰工作,而洪天壽此時正在隊伍中。正巧,洪天壽也找他來了,說谷口碉樓偽軍指揮官是他的“把兄弟”,他可以寫一張紙條送入碉樓,“掩護”新四軍突圍。這一招果然奏效,碉樓上的偽軍見到突圍的新四軍時只往天上放槍,于是他率部順利突出了包圍圈。
果斷堅持既定決心
如同克勞塞維茨所言:“這個原則就是在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定要堅持自己最初的看法,而且決不放棄,除非另外有一個十分明確的信念說服我們放棄它。”還是1943年反清鄉期間,王直率四十七團二營夜襲包巷,襲擊前,摸清了敵人的情況,日軍40多人,全部住在一座兩層樓里。黃昏,18人組成的突擊隊出發了,但等了許久,聽不到任何動靜。又過了一段時間,突擊隊回來了,原因是摸進包巷后,發現敵人數量增加了一倍,已經是80多人,但還是全部住在那座兩層樓里。
因敵情變化,突擊隊長不敢“擅作主張”,所以又靜悄悄地帶著突擊隊回來請示。王直對突擊隊長分析說,雖然敵人數量變化了,但全部擠在那座兩層樓里,這個突襲的基本條件沒有變,只要突襲前沒被敵人發覺,敵人再多也不足為慮。
結果仍舊是這18個突擊隊員進行襲擊,向樓內投了幾十枚手榴彈,將80多個敵人全部炸死,一個也沒有逃掉,自身無一傷亡,打了一場漂亮的突襲殲滅戰。
根據敵情敵變我變
1944年下半年,新四軍十六旅領導對四十七團與四十八團誰上升為主力,還沒有形成一致的意見,遂決定兩個團各打一仗,誰打得好,就上升為主力團。不久,周城戰役打響。王直同副團長張強生、一營長鄒志成率一營(三個連)擔負對社渚之敵的阻擊,保障四十八團攻占周城。
社渚守敵有偽軍第三營的三個連,但該敵只出動了一個連增援周城。當得知情況后,王直即與張、鄒兩位領導研究,決心將阻擊部署變為伏擊部署,結果全殲了偽軍這一個連,生擒偽軍團副陳勁飛。接著,他又率部主動出擊社渚,社渚偽軍嚇得作鳥獸散。隨后,他又迅速將生俘的偽軍團副陳勁飛帶到周城(周城守敵是偽軍第一營,陳兼該營營長),向困守在碉樓里的守敵喊話,使敵軍心大亂,紛紛投降。戰后,王直帶的四十七團毫無懸念地上升到主力團。
充分發揮部屬作用
淮海戰役進行到第二階段,王直調華野十二縱隊三十五旅任政委。到任后直到淮海戰役結束,由于旅長缺位,他成了軍政一把手。一上任,部隊就擔負攻占徐州城的任務,并最先攻進徐州城,緊接著在肖縣追擊戰中又獲得重大戰果。敵杜聿明集團被包圍后,部隊又擔負主攻并全殲駐劉莊的敵“王牌”第五軍二○○師,并生俘師長周郎。三次戰斗部隊兵員猛增5000多人。
連續作戰的指揮是千頭萬緒的,但王直是忙而有序,主要關注作戰基本決心的確定,其余都放手給其他軍政領導分工負責,戰斗中出現問題不埋怨下級,而是團結大家共商辦法解決。很快他在部隊建立了威信,大家都有在他手下工作心情舒暢的感覺。
敏銳把握作戰關節
1950年11月初,王直與師長余光茂率九兵團二十軍第八十九師入朝作戰(王直時任師政委)。軍列從山東兗州出發時,冬天的寒氣已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他要求師團政治機關戰前動員中要加強宣傳防寒防凍的重要性。軍列在沈陽站停靠的一天里,他令師為所有指戰員配發棉大衣。(后續到達的某師就沒有這么重視,將配發到的棉大衣棄之不帶,認為這是累贅增加負重。)但因停靠時間短,師里仍有部分人沒有配發到棉帽、棉鞋和棉手套。進入朝鮮后,氣溫驟降(最冷時山頂零下40度,山谷零下30度),師首長即令沒有棉帽和棉手套的戰士將棉被拆掉,自制棉帽和棉手套,宿營時,號召大家相互關愛,擁擠在一起取暖睡覺。由于八十九師是兵團最先入朝的,與美軍陸戰一師第七運輸大隊遭遇,繳獲羊毛毯3000條。王直當即下令將毛毯撕開(按以往慣例要上交),分發給沒有棉鞋的戰士包腳。作戰時,他要求80%師團政治機關干部幫助供給部門工作。
結果在第二次戰役東線長津湖作戰中,八十九師因凍傷減員僅40多人(全師1萬余人),有效地保存了戰斗力。在最后階段的追擊戰中,成為九兵團唯一能成師建制開展追擊的部隊,并取得重大戰果。
適時靠前親自督導
部隊前指一般是指定軍政副職前往,正職通常情況下是在基指指揮。但王直認為有必要的時候也要靠前指揮。所謂必要的時候,就是下屬思想不穩定,存在膽怯畏縮等心理時。八十九師東線長津湖地區作戰時,下屬某團在第一階段社倉里地區進攻時,由于“恐美病”心理作怪,居然沒有按師的部署行動,造成全師進攻受阻。第二階段敵從社倉里地區撤退時,又是該團對撤退之敵沒有截擊。
為此,王直對該團進行了嚴肅批評,并與副師長曾昭墟一起,親率該團追擊逃敵。該團在師領導激勵督導下,冒著漫天大雪,沿著崎嶇的山間小道抄近路追上了敵人。在長津湖追擊戰中,全師共殲美陸戰一師運輸第七大隊一部、美三師七團二營大部、美陸戰一師一團一部;共斃傷敵1245人,俘敵300余人;繳獲坦克6輛、擊毀7輛,打下敵機1架;繳獲汽車100余輛、擊毀100余輛;繳獲各種火炮28門,各類機槍40挺,各種槍支259支。其中俘敵數量占志愿軍二十軍俘虜總數一半。戰后八十九師受到兵團嘉獎,王直被提升到志愿軍二十六軍任政治部主任,成為九兵團唯一在二次戰役結束后提升的高級政工干部。
勤于總結認真思考
在父親現存的筆記本中,記述著他從1939年到1952年的軍政經驗總結近百篇。其中作戰指揮方面有:《萊蕪吐絲口我師村落攻堅戰之經驗教訓》《豫東戰役在戰術上有幾點體會摘要》《八十九師渡江、淞滬兩戰役總結》《關于八十九師咸鏡南道戰役總結》等。在他政工總結中,也貫穿著很多作戰指揮方面的記述,而且敘述得相當具體。
解放戰爭時,父親時常請教他的上級,善于總結經驗的華野六縱副司令員郭化若;新中國成立后,他還寫過《論指揮員的修養》登載在《解放軍報》上,受到皮定均司令員的夸贊。
父親在陸軍二十八軍任政委時就曾說過:“政工領導也應當認真思考作戰指揮,因為不懂作戰指揮的政工領導,就不知道在作戰指揮中該說什么話,怎么去說話。”以政工干部為主角的影視他只看到過一部,這就是以抗美援朝為題材的電影《英雄兒女》,并認為這一部電影反映得比較切實。他為什么會有這個感覺,因為這部電影的主角——軍政治部主任王文清與他太相像了。
父親去世兩年了,他是活到近百歲的開國將軍,留下的精神財富很多,他給了我太多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