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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記新四軍夜襲虹橋機場戰斗
作者:廖 穎 責任編輯:魏冉 來源:《鐵軍》2017年第3期 日期:2018-01-19 瀏覽次數:7834
1939年7月24日《大陸報》報道火燒虹橋機場
創辦于清宣統年間,中美雙方合辦的《大陸報》(China Press),1939年7月24日頭版有一則消息格外引人注目,其內容大致如下:
“昨晚住在上海西部地區的居民上床睡覺時,聽到了噠-噠-噠的機關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和迫擊炮的隆隆聲。中國游擊隊和日本士兵又打起來了,不過規模遠大于過去三四個月里的任何一次。
戰斗發生在虹橋和龍華方向,從晚上七點半到凌晨一點半。機關槍和迫擊炮聲持續不斷,表明日本人不是在搞演習。日本人用迫擊炮發射照明彈試圖查找游擊隊的位置,然后用重機槍開火。偶爾,還能聽見手榴彈爆炸的聲音。
昨晚在中國民間流傳的消息,大意是說,新四軍一支大規模的分隊,約有三千人,已經在上海市郊到位了。
據說這支分隊從蘇州地區經白峁口(音譯)渡河而來,在那里他們定期地、積極地破壞日本人的交通線。
傳言說,隨著新的中國部隊的到達,在上海的日軍已經得到了增援,并已經在頻繁地突擊搜查上海西郊中國人的村莊。
據說新四軍的部隊在離虹橋飛機場不遠的地方挖防御壕溝,并堆筑掩體。”
1937年8月13日,日軍繼占領北平、天津之后,又集中兵力向上海進攻。華中地區是日軍的戰略主攻方向之一。國民黨的軍隊在上海凇滬地區,與侵犯的日軍經過慘烈的抵抗,11月12日上海失守,日軍將占領的上海改名為“大道市”。12月13日,國民政府首都南京在一片混亂之中淪陷。此時的日軍可謂是長驅直入,國民黨軍節節敗退,中國百姓猶如獵場中被獵殺的驚兔而四處逃命。日軍所到之處大肆燒殺淫掠。江南大好河山頓時成為恐怖世界,出現了慘絕人寰的集體槍殺與活埋,南京大屠殺等駭人聽聞的事件,中華民族陷入國破家亡的痛苦深淵。此時已淪陷的上海失去了言論自由,稍有正義感的報社,就會遭到日偽特務的打砸與陷害。7月1日,《導報》在遭到炸彈襲擊后被勒令停刊。7月23日夜間在上海西郊發生的激烈槍戰,第二天一早卻沒有一家本地報紙敢于報道。《大陸報》報道上海西郊發生激烈戰斗的消息,立刻引來了其他報紙的響應。24日晚,上海的《大美晚報》《大晚報》轉載,25日《申報》《中美日報》等轉載。
7月25日,在重慶的國民黨《中央日報》轉載。標題為:“滬西郊一度發生激戰 我軍三千已潛入滬境 戰事規模最大”,其內容有“中央社上海”24日路透電:據滬西郊外僑稱,日軍與華軍于昨晚8時,在滬公共租界之西端,發生戰事,至今晨1時45分,尤在戰斗中,該處已非租界勢力所能及,日軍施放照明彈,并以手榴彈步槍機關槍迫擊炮應戰。據華方訊、昨晚之戰事,為1937年上海淪陷以后規模最大之戰事云。
“中央社上海”24日路透電:上海郊外之戰事,因華軍已于日出時撤退,故已終止。
“中央社香港”24日電:滬訊:23日晚7時起,滬西一帶有緊密機槍及小鋼炮聲甚密。毗連租界至曹家渡一帶形勢極緊張。義駐防軍二十余人曾出防,禁止通行,各商店提早收市。
《中央日報》這則報道的內容,既有來自路透社的消息,又有消息迅速傳到香港后,再由香港傳回的信息。大家都稱其戰事的激烈程度是上海淪陷后之最。無疑,戰斗詳細的信息遭到了日軍的封鎖,沒有一家提及。
7月27日我晉察冀《抗敵報》也轉載了“中央社上海”24日路透電的內容。
一星期后,也就是8月1日,日軍軍部“報道班”(發言人)發表書面報告“最近發生之中國游擊隊進攻京滬間之日軍機場軍火庫等,均系英蘇之策動。據確息,每日用于津貼游擊隊者達15000元,均系由蘇聯領事館交共產黨云云”。日軍將他們的飛機場軍火庫等被襲擊的怒火,直接指向了英國與蘇聯。對此等無厘頭的誣陷當天即遭到英領署登報否認,澄清自己與蘇聯領事館毫無瓜葛。而蘇聯領事館則根本不予理睬。
從7月24日《大陸報》的報道,緊接著日軍的抗議,不難看出23日夜,上海西區一定發生了重大戰事。因為戰事發生在日軍的虹橋機場內,可偏偏日軍第二天對戰事緘口如瓶。這天夜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1938年,父親廖政國在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畢業時,正是日本侵略軍大肆侵犯我華中江南之際,父親被分配到新四軍,從延安來到皖南待分配。此時從南方八省十四個地區的紅軍游擊隊也陸續到達皖南集結,父親分在了新四軍三支隊第六團二營任副營長,不久任二營營長。這是一支來自于福建閩東地區的紅軍游擊隊。
廖政國
1939年5月,部隊接受一項任務,秘密奔赴蘇南東路敵占區,打擊日本侵略者,開辟新的戰場。但是,那里是國民黨第三戰區禁止新四軍前往的區域。為了抗日,只能掩人耳目,部隊在出發前將第六團改名“江南抗日義勇軍二路”。團首長都改名換姓,團長葉飛改名葉琛,副團長吳焜改名吳克剛,參謀長喬信明改名汪明,政治主任劉松清改名劉清。團長葉飛還向三戰區請了長假,支隊司令員陳毅專門前往六團做了戰前動員,5月1日清晨,部隊踏上了征程……
1945年3月,八路軍總政治部宣傳部編輯出版的我軍第一部史書《抗戰八年來的八路軍和新四軍》出版。在編者的話中寫道:“這本小冊子的取材,主要是截至1944年年底,另外加上1945年年初一些統計,由于印刷條件困難,很可能,當這個小冊子與讀者見面時,抗戰形勢會有很大的變化了。那么,就請讀者把它作為抗戰史的一部分來讀吧。”在書中第二章第十一部分有這樣一段:向上海近郊挺進。“1939年春夏間,新四軍組織了東進縱隊,由葉飛同志率領,終于過了京滬路,經過黃土灘和休士關兩個戰斗,勝利地進入江陰、無錫、常熟、太倉、蘇州和上海近郊,并建立起以蘇常太為中心的解放區。從此新四軍威振上海,甚至上海租界內的中外人士,也時時可以清晰地聽到新四軍襲擊日軍的槍聲,他們的心常為這些槍聲所鼓舞。如1939年6月,新四軍曾襲擊上海近郊的虹橋飛機場,這是由觀音堂出發的東進縱隊一部,約四五百人,襲擊結果,毀敵機四架。”當年的“江南抗日義勇軍”也被稱之為“東進縱隊”,福建人將當地濃濃的吳語黃土塘和滸墅關誤以為:黃土灘和休士關。按當時人們記事的習慣是用的農歷,事件就發生在6月份。因為事件的前提是部隊由葉飛率部所致,一切也就清晰了。1939年7月23日晚,上海近郊日軍駐守的虹橋飛機場。遭到了我新四軍的襲擊,襲擊結果燒毀敵機四架。抗日的槍聲傳到了上海市區及租界。
事發17年后的1956年,父親應解放軍總政治部為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30周年征文,寫下他難忘的這段經歷,刊登在《星火燎原》第五集上。在紀念抗日戰爭勝利20周年,1965年8月12日《文匯報》及23日《解放日報》,均轉載了父親這篇《向上海近郊挺進》的回憶。當年六團東進時,父親任“江南抗日義勇軍”二路二支隊支隊長,是1939年7月23日夜,制造上海西郊與日軍發生戰事的當事人之一。父親對這段歷史是這樣寫的:
部隊東進后,5月底在江陰縣一個叫黃土塘的小鎮里和600多日軍遭遇,打響了進入澄、錫、虞地區的第一仗。激戰一天一夜,戰斗進行得正熾烈時,突然后方響起了密集的槍聲。開始,以為是日軍的增援將部隊包圍了。很快得到指揮部的消息,才知道是“忠義救國軍”奉三戰區的命令,公開配合日軍消滅我“江抗”。眼看就要被殲滅的日軍,得到“忠救”的配合,發起了猛烈的反擊。
“忠救”的舉止毫無廉恥的暴露了自己賣國求榮的行徑。激發了指戰員們心中的怒火,不堪一擊的“忠救”很快被擊退。日軍在失去了幫手,隨后也匆匆撤退了。出師第一仗就取得了抗日、反頑的雙重勝利。
6月24日晚,部隊乘著夜色奔向滬寧鐵路中段,日軍的重要據點滸墅關。按預先制訂的作戰計劃,突擊隊迅速解決了敵人的哨兵,接著攻擊部隊摸到敵人都在熟睡中的兵房,把一排排手榴彈扔進窗里。隨著爆炸聲,日軍亂作一團。一串串子彈,打得兵房起火。這些平日里不將中國人放在眼中,蠻狠的日本兵還沒弄清楚狀況就已經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日軍只能拼命向外逃命。在這同時,部隊還炸毀了據點附近的鐵路橋。一時間,火光沖天,機槍聲、步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宣告著我軍的勝利和日軍的慘敗。這一仗打得干脆利落,前后只用一個多小時,全殲了日軍,使鐵路停止通車三天。
部隊繼續東進,直奔向上海近郊。這時候,適值日軍“掃蕩”。有一天,部隊打了一次伏擊,繳到一條汽船,打死了十幾個鬼子。接著,又粉碎了日軍的四路圍攻。正當部隊快要撤出戰斗的時候,國民黨許雷生部又來夾擊我軍。許雷生部是一股地地道道的偽化頑軍,他們符號的正面是國民黨軍,反面是汪精衛的和平軍。對于這樣的賣國軍隊,當然不能容忍,立刻予以反擊。在許部遭殲滅性的打擊后,殘部向上海市區方向逃竄。
追擊許部的就是父親率領的“江抗”二支隊的五連、六連和兩個機槍排,一口氣追了60多里路,一下子追到了日軍把守的虹橋機場。當時天已晚,黑乎乎的,父親考慮,這里離上海市區這么近,給日軍一個打擊,擴大一下我軍的影響,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事。這一想法立即得到了部隊連排干部的一致同意。這次襲擊,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一槍末發,就突進了機場。把正在睡夢中的偽警察和辦事員抓起來,集中關在一間屋子里。而且繳了十幾支步槍,這真是一筆意外的收獲。更意外的是,發現機場上停有日軍飛機,大家決定將其燒毀。就在這時,搜索部隊和日軍接上了火。機場邊,駐守在碉堡里的日軍開始向外射擊。父親考慮這兒離上海太近,敵人的增援很快就會到來,與敵人糾纏太久對我方不利。于是,一面收攏部隊,一面用汽油往飛機上澆,然后把一支支火把扔上去。頓時,四架敵機燃燒起來。駐守機場的日軍始終沒弄清楚機場內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況,襲擊的部隊從何而來,部隊人數有多少,只管從碉堡里向外放槍,重機槍、迫擊炮、照明彈齊上陣,槍聲噠-噠-噠,炮聲隆隆,可就是沒有敢出來的。日軍的飛機被燒著后,部隊帶著戰利品迅速、安全地撤出了機場。這次夜襲虹橋機場戰斗,燒毀敵機4架,震動了上海各界,大大鼓舞了“孤島”人民的抗日信心,使他們在漆黑的長夜看到一絲光亮,在自己的身邊,就有優秀的兒女在為祖國而戰。
過了幾天,上海地下黨送來了許多慰勞品,同時還動員了許多優秀工人和青年學生前來參加新四軍。部隊又增加了新的血液,這就為江南游擊戰爭的廣泛開展創造了有利條件。江南抗日義勇軍的迅速發展壯大和它在上海近郊的積極活動,像壓在敵人胸脯上的一塊巨石,使得日軍不能順暢地呼吸。
直至今日,仍有我認識的叔叔,講起當年奮起抗日,就是受到了新四軍襲擊虹橋機場的影響而參加了新四軍的。有時我想,80多年前,舉國上下堅持抗日14年,期間的故事精彩紛呈。父親為了拯救我中華民族,也參加了抗日大軍,將生死置之度外,馳騁在大江南北,為祖國為人民,他盡力了。父親1939年7月率部,夜襲上海虹橋機場,燒毀敵機四架。1949年5月與解放大軍橫渡長江,一舉解放了上海。在20世紀60年代那個全國動亂的時期,他率部日夜守護著上海人民的安定生活。父親的一生與上海有著深深的淵源,2015年是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恰巧也是父親誕辰100周年。人民軍隊的戰史中有他們的輝煌,共和國的歷史中記載著他們譜寫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