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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的懺悔
作者:李名洲 責任編輯:李贊庭 來源:《鐵軍》2012年第1期 日期:2013-10-09 瀏覽次數:7829
深夜,遠處傳來火車的鳴笛聲,這笛聲親切、動情。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借著月光,凝視著甜睡的妻。她烏黑的頭發間夾著幾根白發,臉上的傷疤隱約可見。這傷疤記載著她的功績,也記載著我的懺悔。
深夜,遠處傳來火車的鳴笛聲,這笛聲親切、動情。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借著月光,凝視著甜睡的妻。她烏黑的頭發間夾著幾根白發,臉上的傷疤隱約可見。
這傷疤記載著她的功績,也記載著我的懺悔。
那是1951年,我在朝鮮前線志愿軍空軍某雷達站工作。在一次空戰中,由于前線指揮部42號標圖員的緊密配合,我思路清晰,操縱自如。精確的雷達情報,使指揮員果斷下了決心,一舉擊落美軍F86飛機三架。這次默契配合,加深了我對42號的愛慕。指揮部每當她值班,我心里便非常充實。
那年,我們去清川江前線指揮部。我將要見到日夜盼望的42號,心里既興奮又緊張。山洞內如同白晝,燈火通明,幾個女戰士正在標圖板上繪畫航線。陸參謀向我介紹:“42號,組長。”她站起來向我敬禮。
42號留著齊耳短發,秀氣文雅,目光充滿熱忱。“請坐。”她笑道。不知道為什么,我慌了手腳,不知所措,腦海里一片空白。
這一天炎熱異常,汗流浹背。前線指揮部人員突然造訪我雷達陣地,42號也在其中。她穿著綠色的連衣裙,樸素大方。我見一群姑娘簇擁著她,嬉笑著。我感到精神恍惚,當我向她們講解時,屢屢出差錯,人群中仿佛發出竊竊笑語。等參觀人群離開陣地,42號出現在我眼前,我的心驟然緊縮起來。“還要自我介紹嗎?”她對我嫣然一笑,笑的這么甜蜜。
平靜的大海閃爍著粼光,皓月灑滿大地,把山路照得通明。樹林睡著了,靜極了,仿佛聽到輕輕可聞的落葉聲。朝鮮的夜色是這樣迷人,恍若仙境。我送她回指揮部,我倆并肩而行,邊走邊聊,談得很快樂。
42號是越南華僑,祖國解放后,她隨父母返回故鄉。不久響應號召,投筆從戎,當上志愿軍,奔赴朝鮮戰場。按照她的說法,我倆是志同道合,她說這是不是天意?說到這里,她微微一笑,笑得那么美,那么甜。我完全沉緬在幸福之中。
一年后,部隊休整,我返回遼陽。
一天,后方醫院打來電話,告知有人找我,住在醫院7號病房。誰呢?我立即趕去醫院,推開病房門,見到臥在床上的一個女同志吃力地在撐起身子,臉部裹滿紗布,只露出兩只眼晴。我一眼認出是42號。我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她怎么受傷了?
“你好!”她聲音嘶啞。隨后淡然地說:“沒什么,臉被樹枝擦傷了。”我輕輕地摸撫著她的手,心里忐忑不安。
后來我才知道她負傷的原因:一架被我擊落的敵機墜毀在山林,點燃了森林。這里山洞中儲藏著復仇的彈藥。42號也投入了撲滅山火的戰斗。無情的烈火吞沒著森林,也威脅著救火者的生命。當大火蔓延到彈藥庫附近時,他們一個個跳進火海,用身體在地上打滾來滅火。一棵燃燒著的大樹倒下來了,樹枝沒頭沒腦地打在42號的頭上、臉上、身上。等人們前去搶救,她已不省人事……
這之后,我常去看望42號,每次都帶著奶粉和罐頭。兩個多月來,我對她的關心,她是感動的。我們的愛情之花正在盛開。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傍晚,雷電閃鳴。爬過山嶺,遠遠地看到醫院暗黃的燈光。我走進醫院,習慣地輕輕推開7號病房的門,感到室內空氣窒息。醫生、護士們低垂著頭,神情黯然。室內發生的事使我驚呆,手中的雨傘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天啊!躺在床上的難道是她?她那清秀美麗的面容不復存在……但這雙炯炯有神的大眼告訴我又分明是她。
我嘴唇哆嗦著,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淚。
“我不要憐憫,我愛的……不!我追求的是真理和信念。”
在歸途中,她剛強不屈的聲音在我腦際回響,久久揮之不去。
回到營房,我躺在床上,心亂如麻。窗外是黑沉沉的天,凄苦的北風在嗚咽……
我閉上眼睛,42號的面容模糊不清,時而是裹滿紗布的臉,時而是燒傷的面容和一雙炯炯的大眼。人們都說愛情充滿甜蜜和幸福,而此刻,我感到痛苦萬分……
此后,我照常去醫院。雖然我的笑容仍在,不過,她不愿看到我,常常把臉背過去。
半年后的一天,她出院返回前線。當時我正在開會,便借故推脫說有事無法送行。突然間,我的內心受到了嚴厲的譴責和猛烈的撞擊。我顧不得一切急忙驅車趕去車站,在人群中找到了她。我擠過人群走上前去,十分羞愧地說:“我來晚了。”我要護送她,她斷然拒絕。我扶她上車,她把我推開。
火車帶著隆隆的聲音消失在暮色之中。
是的,我們的愛情沒有像小說中描寫的那樣浪漫,在幽靜的公園依偎著傾吐愛慕,在藍色海濱嬉戲追逐。我們的愛情是在硝煙中孕育,是在激烈的空戰中發展。
我怎么能損毀這純潔的愛情之花!
我怎么能挫傷這堅貞的戀人之心!
為了彌補我的過錯,使她受傷的心靈得以撫慰,我捎去無數封信,但都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三年后,我們在沈陽軍人俱樂部邂逅。我們面面相覷,默默無言。我下意識地伸手摸撫她烏黑的頭發。
“你在遼陽?”她問我。
“在遼陽。”我連忙回答。
“你還沒有成家……”
我點點頭。
鈴聲響了!音樂會即將開始。
“再見!”她握了握我的手。我望著她離去的身影,還是如此樸實大方,充滿自信。
在歸途中,沿著鐵路,我仰望藍天,烏云面目猙獰。我叩問運河,河水只顧自奔。在空曠的田野,我聲嘶力竭地狂喊:“天哪!愛情難道無法懺悔?”
五天后開完會,我回到了遼陽。依立窗口,軍營中花兒姹紫嫣紅,而我卻無心欣賞。突然,我看見桌上有一封信,字跡雋秀,一股熱流直涌心口。
“雖然我們的愛情遭遇霜打,但卻是真摯純潔的。名!我一直在等你,會等到白發滿頭,會等到臨終一天……沈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