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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軍·紀實》
《鐵軍·國防》
見證韋崗戰斗
作者:黃朱清撰文 竇娟 廖方民攝影 責任編輯:魏冉 來源:《鐵軍》2017年第6期 日期:2018-06-26 瀏覽次數:7842
城市:上海市
時間:2015年1月23日
尋訪:新四軍老戰士董南才
鎮江與句容之間,有個地方叫韋崗。新四軍組建的第二年,一次韋崗戰斗,使新四軍在江南的聲望一下子響了起來。董南才,是見證這次戰斗的老兵。
在上海的湖南路100弄,由上海新四軍研究會廖方民同志引路,我們見到了這位93歲的老人。董南才,玉環縣人,玉環是浙江的海島縣。讀高小的時候,他就認知了孫中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遺訓。1937年9月,日軍登陸玉環,島上掀起抗戰聲浪。這一年年底,董南才聽人說,閩浙邊抗日救亡干部學校在招生,于是報了名。錄取之后,他借了路費,就去這所學校報到了。
抗日救亡干校,地處溫州平陽縣的山門,干校辦在一所小學的校舍里。校長由閩浙邊軍區司令粟裕兼任。董南才回憶,學員大多是來自溫州、臺州兩地的青年學生,編成十來個班,一個班十幾個人,到了干校第一次見到了早已仰慕的紅軍,他們是管理干部,穿著列寧服、腿上裹著綁帶,八角帽上的紅星尤為醒目。在開學典禮上,中共閩浙邊省委書記劉英作抗戰形勢的報告,粟裕介紹中國共產黨和紅軍的簡史,又說了這所干校的性質、任務。學員睡地鋪,天沒亮起來出操練步伐,有時深夜不打招呼,緊急集合拉練。三個月后,干校召開大會,告知部隊要編入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有的人心存疑惑,粟裕便在會上說,“我們現在改變番號,換上新的帽子,是為了團結國民黨共同抗日。”
1938年4月,董南才加入新四軍先遣支隊,向江南開進。先遣支隊,是新四軍派出的一支戰略偵察部隊,由第一、第二、第三支隊抽調的部分干部和偵察連組成,董南才在先遣支隊任見習參謀。這個支隊進入江南不久,察覺到部分老百姓抗日信心不足,他們認為新四軍隊伍小、武器差,日軍不好打。先遣支隊司令員粟裕審時度勢,決定選擇時機和地點,對日一戰。6月中旬,在熟悉江南一帶地形后,粟裕把作戰的點選在了韋崗這個地方。韋崗距鎮江12公里,屬丘陵地帶,公路夾在贛船山、驪山之間形成彎道,這里便于伏擊、有利于撤離。在連以上干部會議上,粟裕說,韋崗這一仗關系到新四軍威望,關系到鼓舞江南人民的抗戰信心。動員完了,支隊隨即組成6個步兵班、1個機槍班、1個短槍班,提前埋伏在公路兩側。6月17日8時許,日軍30多人分別乘坐5輛汽車,由鎮江方向駛來,當車隊進入伏擊圈時,潛伏部隊一齊開火,日軍慌忙逃竄,或跳入水溝,或鉆進車底,有的負隅頑抗。激戰中,擊斃了日軍少佐土井、大尉梅澤武四郎。
董南才回憶,韋崗戰斗的時候,他在機關是實習參謀。他說,粟裕是先遣支隊司令員,粟裕在一個竹林里召集干部會宣布打韋崗伏擊戰。之前,部隊連續雨夜行軍,又是破壞鐵路,干部戰士十分疲勞,病員增加,不宜全員參戰,因此從各連挑選出精干人員,午夜冒著大雨,向韋崗急行軍。戰斗打了半個多小時,斃傷日軍20余人,燒毀日軍的軍車,繳獲一批長短槍,還有指揮刀、軍旗、日鈔和軍需物品。一打完,部隊迅速撤離向寶埝鎮前進,第二天到達曲陽村,與陳毅同志會合了。這次戰斗,威震了江南。粟裕賦詩“新編第四軍,先遣出江南,韋崗斬土井,處女奏凱還”。陳毅聞之,寫下了“彎弓射日到江南,終夜喧呼敵膽寒。鎮江城下初遭遇,脫手斬得小樓蘭”的名句。
韋崗戰斗之后,先遣支隊的人馬,就很快歸建回到原單位了。董南才回到二支隊,在司令部任見習參謀,司令員是張鼎丞。一天晚上,董南才被叫到張鼎丞的住所,張鼎丞、粟裕兩人坐在藤椅上。接著,通信參謀程望、見習參謀莊鶴生也來了,三人并排坐在支隊領導對面的長凳上。張鼎丞說,你們三個人經過一年的鍛煉和考驗,我和粟司令愿意介紹你們參加中國共產黨,你們意愿如何?董南才等三人幾乎同時回答“很愿意”。粟裕說,愿意很好,我高興做你們的介紹人,做黨員要學習馬列主義,工作、生活、戰斗中起模范作用,團結群眾。隔了幾天,是1938年12月11日,董南才至今沒忘記,在一間堂屋里,正面掛著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像、中國共產黨的黨旗,墻上還貼了入黨誓言。組織科長羅桂華宣布開會,他說,今天是廣州起義11周年紀念日,在這個日子入黨是很光榮的。宣誓完,張鼎丞代表黨組織講話,他說,我們歡迎你們加入中國共產黨,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光榮的中國共產黨黨員,要努力學習、積極工作、英勇戰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入黨不久,董南才一個月里參加了兩個戰斗:水陽戰斗和奇襲官陡門。1939年1月6日,從安徽宣城撤出的部分日軍,要途徑皖南的水陽鎮宿營,粟裕組織4個連隊在敵人必經之路的河埂兩側伏擊,斃敵31人。官陡門是蕪湖東北面的一個小鎮,緊靠機場和鐵路沿線,日軍占領蕪湖后在官陡門建立據點,重兵把守。1939年1月18日清晨,新四軍第二支隊三團主力從宣城貍頭橋出發,沿丹陽湖東岸北進。19日繼續夜晚行軍,午夜時分,在距離官陡門幾十公里的村莊隱蔽下來。20日傍晚,部隊連夜渡過青山河,于21日凌晨形成東西夾擊態勢,逼近官陡們的日偽據點。這次奔襲戰,擊斃日偽軍200多人,俘敵57人,繳獲機槍4挺、長短槍80余支和部分彈藥。
打過這兩仗,董南才跟著粟裕去了新四軍軍部參加參謀會議。在云嶺,他見到了周恩來。周副主席是來新四軍傳達中共六屆六中全會精神的,同時與新四軍共商“向南鞏固、向東作戰、向北發展”的戰略方針。董南才看到周恩來四個小時站著講話,聆聽了他的關于《新階段的新關鍵》的形勢和任務報告。1939年3月18日,新四軍第二次參謀工作會議召開,總結一年來抗戰工作和軍事參謀工作,分析敵情動態,一、二、三支隊司令員報告抗戰情況,會議開了10天,議程實實在在,內容豐富,催人奮進,與會人員還合了影。閉會那一天,軍長葉挺穿著黃色軍服,背著照相機。董南才回憶:軍部參謀會議結束,周恩來要離開云嶺,粟裕帶了一個連護送,我也隨隊伍行動。周恩來和粟裕沒有騎馬,一路步行,走了70多里路,留宿在小河口后方醫院。第二天又送至太平,交給國民黨部隊護送。
董南才說,抗戰的生活是清苦的。每人一天1斤半糧食、5錢油、1毛5分菜金。津貼費,軍長5元,支隊長、團長4元,連、排長2.5元,戰士1.5元。夏天沒有蚊帳,把被套扯開留個角,用繩子拴在釘子上,拉成三角形的布蚊帳。冬天來了,毛毯兩人合蓋。鞋子不夠穿,用稻草編草鞋,或者找布條做成布草鞋。雖說日子艱苦,而新四軍特別重視練兵運動。輪訓、整訓,提高部隊技能和戰斗力。各項科目比賽結束,發給紀念品獎勵,紀念品有毛巾、肥皂、汗衫、筆記本、鉛筆、茶缸等。
1939年8月,董南才奉命去江蘇溧陽報到,參加江南指揮部的籌建工作。因二支隊司令員張鼎丞去了延安,軍部決定第一、第二支隊由陳毅統一指揮,并增設新四軍江南指揮部建制,統一領導兩個支隊。11月7日,新四軍江南指揮部在溧陽水西村宣布成立,指揮陳毅,副指揮粟裕。指揮部轄第二團、新六團、第四團、挺進縱隊和地方武裝,共1.4萬余人。董南才在指揮部司令部當偵察參謀。他第一次去陳毅住處,陳毅問他“江抗部隊有多少人槍”,董南才如實回答:“情況還不熟悉”。陳毅說“你查一查再告訴我”。在指揮部,每半個月出一次敵情通報。粟裕交代董南才,偵察參謀繪制地圖的技能要高,沿途調查線路,宿營時調查周圍村莊、道路,隨時校對修正地圖。為了提高軍事技能,經董南才請求、粟裕批準他去軍部教導總隊學習。
在新四軍教導總隊學習期間,“皖南事變”爆發。董南才隨部隊突出重圍。后來,董南才重返皖南,開展抗日游擊戰,恢復抗日根據地。抗戰勝利那一年,董南才在皖南支隊二團、七師二十旅五十九團,出任政治處主任。之后,董南才參加了棗莊戰斗、淮北阻擊戰、孟良崮戰役、豫東戰役、淮海戰役、渡江戰役、上海戰役、抗美援朝。1954年任空軍十二師政治部主任。1960年5月轉業到上海地方工作。1984年離休,時任中國科學院藥物研究所黨委書記。
記者感言 韋崗戰斗,是新四軍抗日初期的經典戰役。董南才,作為先遣支隊的實習參謀,是這次戰斗的重要見證人。他的照片被珍藏在位于韋崗的新四軍先遣支隊歷史陳列室內,顯得尤為醒目。一個出生在海島上的漁家之子,沒想到來到新四軍不久,部隊就遇上了戰斗,雖說他沒有直接參戰,卻經歷了人生從未有過的戰爭考驗。從青年學生加入新四軍,真正走上了抗日戰場,或許腦際瞬間閃爍過一絲懼怕,或許想過生命會不會失去,然而,一個已經把民族解放視為己任的革命軍人,毫不退縮,勇往直前。韋崗戰斗之后,董南才先后參加了許多次大大小小的戰斗,有智有勇,始終表現出敢于奪取戰爭勝利的堅定信念。
粟裕是董南才的革命引路人,在抗日救亡干部學校,董南才開始認識粟裕,聽過他的報告。從1938年至1940年初,董南才在粟裕的身邊當參謀兩年有余。粟裕重視司令部建設,心系對年輕參謀人員的培養,在江南敵后的抗日斗爭中,他帶頭授課,還叫司令部的科長給參謀們上課,闡述參謀工作的職責、方法和作風,強調參謀要有謀有戰術思想。董南才清晰記得1939年11月的一天,溧水、武進的日軍突然出動到達溧陽的竹簀橋,這里離江南指揮部約15里路程,機關人員聞訊有點慌亂,粟裕沉著鎮定,帶著警衛員和董南才來到廣場,從皮包里取出口琴吹了起來,琴聲起到了穩定機關情緒的作用。其實,粟裕已經在通知部隊準備迎戰的同時讓機關人員向南轉移,個把小時過去,敵人沒有過來,驗證了粟裕事先估計日軍進犯可能性不大的基本判斷。董南才在《憶粟裕將軍》文章中寫道,“粟裕司令員豐富的戰斗經驗、高超的指揮藝術和精深的軍事理論,使我得益很多。”談論到董南才,就自然回想起毛澤東同志的名言。1936年12月,毛澤東在中國抗日軍政大學講演時這樣說過,“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從戰爭學習戰爭,這是我們的主要方法。沒有進學校機會的人,仍然可以學習戰爭,就是從戰爭中學習。革命戰爭是民眾的事,常常不是先學好了再干,而是干起來再學習,干就是學習。從‘老百姓’到軍人之間有一個距離,但不是萬里長城,而是可以迅速地消滅的,干革命,干戰爭,就是消滅這個距離的方法。”就戰爭而言,侵略戰爭是罪惡的,正義戰爭是偉大的,革命戰爭是大學校,是教科書,董南才在烽火中成長,在硝煙里成才,充滿生死博弈的戰爭,把董南才鍛造成了人民軍隊的軍事人才,他的名字和功勞將永遠記錄在人民軍隊的史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