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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墊湖的大包干是逼出來的!——回眸“江蘇農村改革第一村”的風雨歷程張惠春
作者:張惠春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1-07-16 瀏覽次數:7833
稻黃蟹肥的豐收時節,筆者來到革命老區泗洪縣上塘鎮墊湖村。極目遠眺,只見一片片金色的稻浪隨風搖曳,一排排新穎別致的兩層樓房次第排開,一幅幅全面小康的美麗畫卷撲面而來……
墊湖村“大包干”發起人及親歷者
稻黃蟹肥的豐收時節,筆者來到革命老區泗洪縣上塘鎮墊湖村。極目遠眺,只見一片片金色的稻浪隨風搖曳,一排排新穎別致的兩層樓房次第排開,一幅幅全面小康的美麗畫卷撲面而來……如果不是矗立在村口那塊刻有“江蘇農村改革第一村”紅色字樣的石碑,很難想象,40年前這里的農民曾經搞過分田到戶,更是由此在江蘇全省拉開了農村大包干的序幕。
墊湖村為什么能夠率先包產到戶、邁出江蘇農村改革的第一步?今年77歲、時任墊湖村大隊會計的蘇道永聲若洪鐘,一語道破天機:“當年墊湖的大包干是被逼出來的!”
墊湖村隸屬原淮陰市泗洪縣的上塘鄉(1996年后劃歸宿遷市并撤鄉建鎮)。1978年以前的上塘公社,是一個極端貧瘠、極其貧困的地方,堪稱蘇北的“窮窩子”、“討飯鄉”、“發展洼地中的洼地”,是典型的“吃糧靠返銷、花錢靠救濟、生產靠貸款”的“三靠公社”。有資料顯示,1964至1978年的14年間,國家共下撥給上塘公社財政支持款、扶貧款、救濟款140.46萬元,撥給農田水利、抗旱經費與生產貸款160多萬元,撥給供應糧1626.8萬公斤。因為過度貧窮,從1969年到1978年的10年間,上塘公社石莊大隊小郭洼生產隊,竟然沒娶過一個新娘,一時間人口出現了負增長。
窮則思變!“敢為人先、勇于擔當的改革精神從包產到戶開始,就已植根于墊湖村農民的血脈中。”中共泗洪縣委書記王曉東如是介紹說。在那種極端貧困的生存狀態下,墊湖村的農民沒有坐以待斃,而是主動探尋能夠活下去的各種辦法,積極試行各種形式的生產責任制,一場偉大農村變革在悄然醞釀和孕育。
試水:小蘇莊的“三五定額”
1978年,泗洪少有的大旱之年,當時的上塘公社是“人無糧、牛無草、地無收”。作為上塘最窮的生產隊,墊湖大隊第五生產隊小麥單產只有20公斤,不到往年的一半。同時,沿襲多年的“大呼隆”也已走到了盡頭,“上工如拉纖,下工如火箭”、“出工不出力”的現象十分嚴重。如何有效地組織生產,成為當時面臨和亟待解決的一個大問題。作為駐隊干部的蘇道永心急如焚,一心想給父老鄉親們找個活路。當年10月,蘇道永在縣里參加農經工作會議,會上提出集體農作物可以劃分到作業組管理,以提高管理質量。他敏銳地覺得上面這個提法“是政策上的有所松動”。同時他還認為,農作物分到小組管理,還是在吃“大鍋飯”;老吃“大鍋飯”,遲早還是沒飯吃!這也激發了他的“靈感”——要分,就干脆“分到戶”。他到蹲點的五隊(即小蘇莊所在的第五生產隊),把自己的想法和隊長、會計等人一說,大家一拍即合、一致同意,并研究出了“三五定額”的包干辦法。即全隊173口人,每人分1.5畝承包田,分別種植5分地山芋、5分地花生、5分地玉米,到收獲時每人上交玉米150斤、山芋干150斤、花生15斤給集體統籌分配,也就是“上交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歸自己”。
人努力,老天也幫忙。1979年第五生產隊獲得了大豐收:玉米單產近300公斤(過去才100公斤);花生單產200公斤,是往年的4倍……在留足國家和上交集體之后,五隊出售余糧1.25萬公斤,還清了1000多元集體貸款。“吃了20多年的國家救濟糧,直到1979年我們才自力更生解決了口糧問題。那年我家賣了5000公斤山芋干,收入800塊錢,當時的一頭牛也才不過五六百塊錢”。盡管年代已經久遠,但說到此事,蘇道永仍然是一臉的興奮。
拓展:上塘公社大面積的“大包干”
“一花引來百花開”。在墊湖村先試先行的影響帶動下,1979年春耕時節,上塘公社谷墩大隊第四生產隊也實行了“大包干”,在大隊會計陸剛的帶領下,把所有土地分到人頭,產量定額也包到人頭。這個隊當時有136口人,人均3畝地,1978年人均口糧僅138公斤,每個勞動日值僅1角6分錢,真所謂“堂堂七尺男子漢,不如母雞下個蛋”。無獨有偶,在立新大隊,也有幾個生產隊在大隊長李紹政的帶領下,實行了聯產承包責任制。改革的火苗在上塘越燒越旺,大有燎原之勢。到了1980年,上塘公社已有85%的生產隊實行單項作物聯產到戶,15%左右的生產隊搞起了全面包產到戶。到1981年秋天,上塘公社全部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這一年,全公社產糧1350萬公斤,向國家出售余糧200多萬公斤,出售花生450萬公斤,一舉甩掉了多年吃國家“救濟糧”的帽子。
本文作者(中)在墊湖村“春到上塘紀念館”調研
受阻:改革遭遇政策“天花板”
成功的道路從來都不可能一帆風順。1979年6月麥收剛剛結束的一天,上塘公社召開了三級干部會議。黨委書記張世明在會上宣傳了小蘇莊“三五定額”的好處,第一次明確要求各生產隊可以試試看。恰巧這時,泗洪縣委主要領導人趕到會場,當場予以制止:“你們趕緊給我收回來!”一席話猶如一盆冷水,潑在所有與會者的心頭,也潑在所有上塘人的心上。1980年3月中旬,淮陰地區行署經營管理組的幾個人到上塘公社,在作了所謂的“調查”后,向省里上報了《泗洪縣部分社隊出現包產到戶、分隊、分田單干》的報告,列出了上塘大包干的四條“嚴重后果”:一是造成思想混亂;二是動搖了“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人民公社制度;三是削弱了集體經濟;四是影響了春耕備種。希望引起高度重視。據張世民回憶:“1980年秋天,‘聯產承包’在上塘大見成效。但省里向地委、地委向縣委,幾乎一天一個電令,關鍵詞就是八個字:緊急收回,立刻糾偏。泗洪縣委也因此召開了兩次常委會,并召開公社黨委書記會議和全縣三級干部會議,要求立即剎住這股“風”。同時,縣委還抽調40人組成調查組到上塘,以實地研究解決上塘問題的具體方案。一時間,雨阻淮河,霧罩上塘,老百姓剛剛舒展的愁眉又蹙起了皺褶。
泗洪縣委書記王曉東介紹相關情況
正名:“大包干”獲得“合法身份”
1980年5月31日,鄧小平同志在與中央有關負責人作題為《關于農村政策問題》的談話中,對包產到戶、大包干責任制作了肯定。5月31日,鄧小平明確指出:“安徽肥西縣絕大多數生產隊搞了包產到戶,增產幅度很大,‘鳳陽花鼓’中唱的那個鳳陽縣,絕大多數生產隊搞了大包干,也是一年翻身。有的同志擔心,這樣搞會不會影響集體經濟。我看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1980年9月27日,中共中央75號文件對包產到戶、包干到戶終于表了態:“對于那些邊遠山區和貧困的落后地區,可以包產到戶,也可以包干到戶。”
歷史為農民說了話。“1980年,大隊辦學習班,還是不準搞包產到戶。”蘇道永回憶說,那年9月他接到通知去公社。“我跟老婆交代,要是三天回不來,那肯定是犯了路線錯誤,你要把這個家撐起來。”當他忐忑不安地趕到公社、見到縣委辦主任時被告知:“中央剛剛發了75號文件,你做對啦!”蘇道永喜大普奔地來到大隊的學習班上,連忙招呼大伙“趕快回家分地吧!”
1981年的早春二月,人民日報社記者王孔誠與周昭生二人來到上塘采訪,3月4日的《人民日報》刊發了他們采寫的通訊《春到上塘》,反映了包產到戶給包括墊湖村在內的上塘帶來的喜人變化,文章同時不回避問題,寫出了上塘農民發出的吶喊:“俺們坐在糧囤上,只求你們說句話呀!”一時間,發源于墊湖村的上塘大包干震憾了江蘇,省委主要領導決定帶隊去上塘看看。這次調研讓他真切感受到包產到戶帶來的變化,覺得“上塘的路子是對的”。他感嘆地說,以前一聽說“包”字,就認為是倒退;現在看來,上塘的做法不僅不是倒退,而且前進了一大步。隨即要求蘇北的徐淮鹽可以試一試。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1982年中央下發了第一個關于“三農”問題的“一號文件”,明確指出包產到戶、包干到戶或大包干“都是社會主義生產責任制”。1983年,中央再發一號文件,肯定“大包干”是“ 我國農民的偉大創造”,江蘇隨即在全省推廣包產到戶。從此,墊湖人吃了“定心丸”,義無反顧地走上了深化改革闖新路、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康莊大道……
“餓”出來的包產到戶,體現了墊湖村農民強烈的開創意識和探索精神。返程中,蘇道永那句“大包干是逼出來的”樸素話語仍然縈繞在筆者的耳畔。是的,40年前的那場農村“大包干”,絕非天下掉下來的,而是當時的生存環境逼出來的,是農民兄弟自己闖出來的。事實上,回眸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們黨和國家的風雨歷程,又有哪一項改革的舉措不是逼出來的呢!……
(本文作者為宿遷市黨建學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