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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樹郭橐駝傳》賞析
作者:葉舟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1-10-13 瀏覽次數:7840
《種樹郭橐駝傳》是一篇兼具寓言和政論色彩的傳記散文。作者是唐代文人柳宗元。文章先寫郭橐駝的種樹之道,然后轉入“官理”。
原文
郭橐駝(1),不知始何名。病僂,隆然伏行,有類(2)橐駝者,故鄉人號之“駝”。
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游(3)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4)。視駝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早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5)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6)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7)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8),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9)好煩其令(10),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勖爾植(11),督爾獲(12),早繅而緒(13),早織而縷,字(14)而幼孩,遂而雞豚。(15)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輟飧饔(16)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17)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
注釋
(1)橐(tuó)駝:駱駝。這里指駝背。(2)有類:有些像。(3)為觀游:經營園林游覽。(4)取養:雇用。(5)孳,繁殖。(6)蒔(shì):栽種。(7)日以離:一天天地失去。(8)理:治理百姓。(9)長(zhǎng)人者:指當官治民的地方官。(10)煩其令:不斷發號施令。煩,使繁多。(11)勖(xù):勉勵。植:栽種。(12)督:督促。獲:收割。(13)繅(sāo):煮繭抽絲。而:通“爾”,你們。緒:絲頭。(14)字:養育。(15)遂而雞豚(tún):喂養好你們的雞和豬。(16)輟飧(sūn)饔(yōng):不吃飯。輟:停止。飧:晚飯。饔:早飯。(17)病:困苦。
譯文
郭橐駝,不知道他起初叫什么名字。他患病脊背突起,彎腰行走,就像駱駝一樣,所以鄉里人稱呼他“橐駝”。
他的家鄉叫豐樂鄉,在長安城西邊。郭橐駝以種樹為職業,凡是長安城里經營園林游覽和做水果買賣的富豪,都爭著把他接到家里奉養。觀察橐駝種的樹,即便有些是移植來的,也沒有不成活的。他種的樹高大茂盛,結果實早而且多。其他種樹的人即使暗中觀察、羨慕效仿,也沒有誰能比得上他。
有人問他種樹種得好的原因,他回答說:“我郭橐駝并不能增添樹木的壽命,或者加速它們的生長,只是能順應樹木的天性,來實現其自身的習性。但凡種樹,要讓樹根舒展,培土平均,根下的土要用原來培育樹苗的土,搗土要結實。已經種下了,就不要再動。栽種時要像對待子女一樣細心,栽好后放在一邊,那么樹木的天性就得以保全。所以我只不過不妨礙它的生長,并沒有使它長得高大茂盛的辦法;只不過不抑制、減少它的結果,也并沒有能使它果實結得早又多的辦法。別的種樹人卻不是這樣,看到樹根拳曲就去換生土;培土的時候,不是過緊就是太松。還有的人太過吝惜它們了,早晨去看看,晚上又去摸摸,已經離開了,又回頭去看。更嚴重的,甚至掐破樹皮來觀察它是死是活著,搖晃樹根來看它是否栽結實了,這樣樹木的天性就一天天遠去了。雖然說是喜愛它,這實際上是害了它,雖說是擔心它,這實際上是仇視它。所以他們都不如我。”
有人問:“把你種樹的方法,轉用到做官治民上,可行嗎?”橐駝說:“我只知道種樹,做官治民,不是我的職業。但是我住在鄉里,看見那些官吏喜歡不斷地發號施令,好像是很憐愛百姓,但百姓最終反因此受到禍害。那些小吏常常跑來大喊:‘長官命令:催促你們耕地,勉勵你們種植,督促你們收獲,早些煮繭抽絲,早些織你們的布,養育你們的小孩,喂大你們的雞和豬。’一會兒打鼓招聚大家,一會兒敲梆召集大家,我們這些小百姓停止吃早飯、晚飯去慰勞那些小吏尚且不得空暇,又怎能繁衍生息,民心安定呢?我們既困苦又疲乏,像這樣想要治民實際上是擾民,與種樹的行當大概也有相似的地方吧?”
感言
《種樹郭橐駝傳》是一篇兼具寓言和政論色彩的傳記散文。作者是唐代文人柳宗元。文章先寫郭橐駝的種樹之道,然后轉入“官理”。上半篇為橐駝之傳,目的是為下半篇的論述張本;下半篇的治民之理是上半篇種樹之道的類比和引申,前賓后主,上下相應,事理相生,極具寓言體雜文筆法的藝術表現力。
文章提到,種樹的關鍵在于“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究竟什么是樹木的本性呢?“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這既概括了樹木的本性,也提示了種樹的要領。柳宗元并不主張一味聽之任之、消極地“順乎自然”,而是主張在掌握事物內部發展規律下積極地適應自然。“無為而治”并不等于撒手不管或放任自流。文章借郭橐駝之口,說明“勿動勿慮”,移栽時的“若子”,種完后的“若棄”的道理。沒有像疼愛孩子那樣的精心培育,就不會有理想的效果。但如果疼愛過度,“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就會壓抑了甚至扼殺了樹木的生機。
由此,柳宗元推論出“養人”的道理,并由種樹的經驗說到為官治民。種樹人有“勤慮害樹”的錯誤,做官者也有“煩令擾民”之過。文章在反復比照中導出題旨,闡明事理,指出為官治民不能“好煩其令”,從而反映出作者同情人民的思想和改革弊政的愿望。
唐代安史之亂以后,老百姓顛沛流離,苦不堪言。只有休養生息,才能恢復元氣。如果封建統治者仍借行政命令瞎指揮,使老百姓疲于奔命,或者以行“惠政”為名,令廣大人民既要送往迎來、應酬官吏,又不得不勞神傷財以應付各種攤派任務,那么只能增加人民的財物負擔和精神痛苦。“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這與上文“他植者”養樹管理的不善遙相呼應。作者接著用鋪陳的手法,把“吏治不善”的種種表現加以典型化,且有言有行,刻畫細致入微,入木三分。如寫官吏們大聲吆喝,驅使人民勞作,一連用了三個“爾”,四個“而”和七個動詞,把俗吏來鄉,雞犬不寧的景象描繪得淋漓盡致。柳宗元意在指出,要使天下長治久安,不僅要“治民”,更重要的是“養民”,使人民得到休生養息,在元氣大傷后得到喘息恢復的機會。
封建時代,官員駕馭“治民”之術是為了維護統治,我們今天的社會主義建設強調“以人為本”,“為人民服務”,與封建時代有著天壤之別。但“以人為本”也要以“順天致性”為基礎,而不宜違逆其道。想要順天致性,必先掌握人民究竟怎樣才能“碩茂以蕃”,亦即摸清事物發展規律。
千年的歷史長河悠悠流逝,但“國以民為本,社稷亦為民而立”的道理永存。悠悠萬事,民生為大。民之所望,政之所向。我們黨在長期的革命戰爭年代和建設時期,積累了群眾路線的寶貴經驗。當下,習近平新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提供了科學的理論基礎,廣大黨員干部如果堅持群眾路線,少搞些形象工程與政績工程,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辦民之所需,干民之所盼,就是對老百姓最好的“順天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