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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的女兒——原蘇州市文化局黨委書記錢瓔訪談札記
作者:黃朱清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2-07-25 瀏覽次數:7839
阿英,中國現代著名劇作家。夏衍曾經這樣評價,抗戰時期,劇本寫得多的,一個是郭沫若,第二個就是錢杏邨。錢杏邨,是阿英的筆名。
1949年5月,周恩來、鄧穎超在中南海接見文藝工作者(前排左一為阿英)
阿英,中國現代著名劇作家。
夏衍曾經這樣評價,抗戰時期,劇本寫得多的,一個是郭沫若,第二個就是錢杏邨。錢杏邨,是阿英的筆名。
見到阿英的女兒錢瓔,是在她的蘇州居所。
錢瓔說,我參加新四軍,是跟著父親從上海到蘇北的。阿英,原名錢德富,安徽蕪湖人,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他和蔣光慈等在上海發起成立了我黨領導下的第一個文學社團“太陽社”,編輯《太陽月刊》《新流月報》《時代文藝》等進步刊物。他著有詩歌、散文、小說、戲劇,其中戲劇成就最高。日軍侵占上海,文藝界進步人士身處險境。中共地下黨派人找到阿英,勸他設法離開上海,去大后方,或往蘇北走,去抗日根據地。經過慎重考慮,阿英選擇了舉家往蘇北走,到那里尋找新四軍。
阿英和長子錢毅(攝于1939年)
錢瓔回憶,要離開上海,父親最心疼他的書,他把珍貴的線裝書寄存在好友那里,其他的書,連同家具、居所,委托給了一位行醫人代管。別離上海,時值1941年冬天,錢瓔跟著父親坐船走的,航行了一晝夜,在長江邊的張黃港靠了岸。張黃港在蘇中地區的如皋境內,出港口即長江。民夫推著獨輪車裝載他們的行李,寒風中,一直走到鄰鎮西來。西來鎮隸屬靖江,他們在一家小旅館住下,房間里點著油燈,火苗微弱。酣睡之時,突然被敲門聲驚醒,有交通員來報信,日偽軍第二天要下鄉掃蕩,很有可能經過西來鎮,因此必須趕緊離開這里。于是,他們迅速轉移到新四軍一師一旅機關駐地,時任旅長兼政委葉飛高興地說:“阿英,歡迎你們!”就這樣,阿英夫婦帶著4個孩子,被葉飛挽留在一旅戰地服務團。
錢瓔排行老大,分在服務團戲劇組。干文藝,首先是戰士。她穿上灰軍裝,早上集中在老鄉的打麥場出操、跑步。宿營的時候,常常借老百姓堂屋,鋪上高粱桿、麥秸、或稻草,十來個人,頭靠頭,擠在一起睡通鋪。那個時候,日偽軍據點多,據點離駐地遠的20公里,近的只有幾里路。為對付敵人的掃蕩襲擊,服務團幾乎天天要換住的地方,夜里行軍。錢瓔說,從上海來到抗日根據地,一開始很不適應,可我們是熱血青年,想到救國救民,再艱苦咬咬牙也能忍受,革命意志在戰爭環境里變得堅強起來。服務團是一支文藝輕騎兵,為抗戰服務,為部隊和群眾演出,鼓舞斗志,激勵根據地軍民團結抗戰。演出,都是臨時搭臺,向群眾借來桌子、木板等,搭起簡易舞臺,服裝、道具也去老百姓家里借,自己化妝。
阿英是名人,他的到來,戰地服務團聲譽高了。阿英熱情給演員們上課,講中國戲劇運動史,講演員如何表演,還親自指導排戲。服務團原來只能演演小戲、活報劇,來了阿英這個大腕,就能演《雷雨》等大戲了,轟動了部隊和抗日根據地。不久,根據陳毅的指示,阿英調到了新四軍軍部,在開展革命文藝活動的同時,參與了宣傳、統戰工作。女兒錢瓔沐浴抗日烽火變得獨立和成熟。她與凡一相識、相戀。凡一比錢瓔早一年來到新四軍,他曾在華中魯藝美術系學習,在鹽阜抗日根據地,深入田間地頭,了解農民的審美情趣和習慣。春節要到了,老百姓有貼門神的習俗。多少年來,人們信仰的門神是唐初名將秦瓊、尉遲恭。凡一等新四軍美術工作者把抗戰元素融入傳統民間文化,設計出了新四軍戰士為神靈的新門神,構圖簡單,立意鮮明,受到新四軍部隊和人民群眾的喜愛。凡一當過記者、會寫劇本,抗戰文藝為媒,錢瓔和凡一成為了一生的伴侶。在日偽軍對鹽阜根據地發動大掃蕩時,凡一等人組成淮戲研究小組,開始系統搜集淮劇曲調,研究和創新淮劇藝術,先后編演了幾十出現代淮戲,賦予抗戰思想,取得了改造淮戲藝術的新成果。
錢瓔人生格言:為革命作貢獻是最大的幸福。
錢瓔和凡一,婚后很快有了孩子。說起孩子,錢瓔回憶是苦澀的。她說,剛生下來的時候,因為敵人大掃蕩,部隊要向阜寧開進,不能帶在身邊,孩子只有4個月大,就寄養在了老百姓家里。沒有奶吃,患上了胃腸炎,拉肚子拉得很厲害,又因為敵人的封鎖,當時藥品十分緊缺,第一個孩子夭折了。更讓錢瓔痛心的,是弟弟的犧牲。弟弟錢毅,是父親最喜歡的,阿英重點培養他,十三四歲就會寫本子了,在上海的時候,曾在話劇舞臺上扮演童年高爾基。到了蘇北抗日根據地,他勇于在烽火硝煙中體驗生活,挖掘素材。一次,錢毅在淮安的石塘給錢瓔寫信,告訴姐姐這里的材料多極了,腦子里好像要溢出來似的。錢毅跟父親來到新四軍一旅,和錢瓔一起分在戰地服務團戲劇組,5個月后,他跟隨父親去了新四軍軍部。1942年12月調到三師魯藝工作團做戲劇工作。次年日軍春季大掃蕩,他隨三師部隊在阜東縣的大海邊打游擊,教戰士唱歌、排戲。1944年7月,錢毅調往《鹽阜大眾報》做編輯。解放戰爭中,他深入前線采訪,被敵人抓捕,英勇就義,時年23歲。消息傳來,陳毅見到阿英說,錢毅死得很可惜,你要好好搜集他的遺文,編個集子紀念他。阿英在日記里寫道:消息是證實了,毅兒是犧牲了,真是萬把鋼刀直刺胸膛,其痛苦,人間任何文學、語言都不足形容,我忍不住流淚飲泣。毅兒,死得英勇,你應該這樣做……
錢瓔受父親的影響,就讀中學時就參加學校業余戲劇活動。來到新四軍部隊,她唱歌、演戲,還寫了淮劇《隱藏不了》《自家人》《保翻身》等戲。蘇州解放,她和丈夫凡一參與接管蘇州,并從此在姑蘇城里定居。她先后擔任蘇州市文化局黨委書記、市委宣傳部副部長、蘇州工藝美術公司黨委副書記等職。離休后,被國家文化部聘任為振興昆曲指導委員會秘書長。在缺少經費的情況下,錢瓔組織老藝術家發揮余熱,做社會各界工作,手把手傳幫帶,復排蘇劇《花魁記》,獲得盛贊。中國戲劇家協會原副主席劉厚生感慨地說,蘇州真是了不起,昆劇的、評彈的、蘇劇的、滑稽戲的,一套一套,幾十年不停步,現在很少有地方這樣認真地做這些基礎工作了。
攝像機鏡頭前,錢瓔坦露心跡:“我忘不掉抗日斗爭。國家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是什么滋味,是刻骨銘心的。理想信念,我從來沒有改變,也沒有動搖過。加入中國共產黨,我從來沒有后悔過,親人走了,弟弟犧牲了。革命就是這樣,總要犧牲好多人的生命。”
錢瓔感謝父親,家庭的熏陶,父親的領跑,使她義無反顧走上了革命道路。
1964年阿英一家人(前排右一為錢瓔)
記者感言 在錢瓔受訪的言談中,我總察覺出她的內心深處,依然最惦記著弟弟錢毅,她寫過一篇紀念錢毅的文章,題目叫《血寫的生命火花》。姐弟兩人離開上海,跟隨父親阿英和母親戴淑貞奔赴蘇北參加了新四軍,同在一個戰地服務團、同一個戲劇組,親情加上革命友情,互相鼓勵、互相支持,為抗日文藝工作奉獻青春和熱血。動力是什么,是熾熱的愛國情懷,在國家面臨危亡之際,他們挺身加入革命洪流。歷史深刻表明,愛國主義自古以來就流淌在中華民族血脈之中,去不掉,打不破,滅不了,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維護民族獨立和民族尊嚴的強大精神動力。革命又免不了有犧牲,犧牲親人,犧牲個人利益。錢毅犧牲后,父親阿英悲痛欲絕,愛子錢毅的遺物,一直保留在他的身邊,每年清明節這一天,阿英會把錢毅的衣物拿出來,放在太陽下曬一曬。1977年,阿英離世這一年,病榻上的他還是思念比他早走30年的兒子錢毅。犧牲親人,阿英和錢瓔是痛苦的,可他們又替錢毅為了人民的解放事業寧死不屈的革命氣節感到自豪和榮光。20世紀50年代末,毛澤東同志曾寫下《七律·到韶山》,作品里有這樣膾炙人口的兩句詩:“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我們無數先烈拋頭顱、灑熱血,換來了革命的勝利和新中國的誕生。今年“兩會”期間,習近平總書記告誡說,共和國是紅色的,不能淡化這個顏色,無數的先烈鮮血染紅了我們的旗幟,我們不建設好他們所盼望向往、為之奮斗、為之犧牲的共和國,是絕對不行的。不久前,總書記赴江西于都縣瞻仰中央紅軍長征出發紀念碑,察看中央紅軍長征出發地舊址原于都縣城東門渡口,參觀中央紅軍長征出發紀念館。他語重心長地指出,今年是新中國成立70 周年,我們一定要牢記紅色政權是從哪里來的、新中國是怎么建立起來的。我們采訪錢瓔,通過她又了解了她的父親阿英和她的弟弟錢毅,共和國的一個家庭,每個成員都懷揣著革命理想和初心,并為之奮斗和甘愿作出犧牲,他們是值得我們敬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