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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憶中的新四軍——新四軍向北方撤退路過我的家鄉漣水縣
作者:左莊偉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2-09-07 瀏覽次數:7842
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無數革命先烈流血犧牲換來的,我們要永遠銘記他們的豐功偉績,繼承和發揚新四軍的鐵軍精神,把我們偉大的祖國建設好。
我1937年10月出生在江蘇北部的漣水縣,我的家鄉很窮困和閉塞,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就有了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活動,四十年代以后就相繼成立了抗日民主政權。我的父親左端祥在這時參加了共產黨,當過鄉長和區長。我的童年是在日偽軍掃蕩和土匪橫行“跑反”躲藏中度過的,因為父親他們的地方武裝還不足以保家鄉一方平安。
最早活動于我的家鄉的是新四軍某部二支隊,這是我童年最熟悉的部隊番號,只要聽說二支隊來了,老百姓就有安全感。他們穿的是灰色軍裝,有騎兵,騎馬挎槍奔跑在田野上好神氣威武。聽說他們是南方來的,有文化,到年節時會演戲唱歌。往返于我們那里的也有穿黃衣服的八路軍,多為山東來的。更多的是新四軍,后來還有獨立旅(主要活動于淮海區)、獨立團、縣大隊等不同番號的部隊活動于我的家鄉,但最熟悉的還是新四軍二支隊。
我家在漣水縣城西約30里一個叫漣西的地方,那里曾有個鄉村廟堂,里面供奉叫茂公的泥菩薩。因有片廟舍,聽說一位曾在江西當過縣長的左介如回鄉辦教育,就在那個基礎上辦了一所學校,叫茂公中學,也有小學部。抗戰和解放戰爭時期,這所中學成為共產黨民主政府辦的一所類似抗大的學校,后來從這里走出很多黨政領導干部。由于有一片校舍,這里經常成為過往部隊的宿營地。我最難忘的就是新四軍北撤時,領導機關和粟裕就住在茂公中學里。那是1946年秋冬,我印象中已是穿棉襖時節。
我那年9歲了,至今記憶很清晰。有一天我們莊子上來了一小隊穿灰軍裝的軍人,還有個背盒子槍的軍官,挨家看房子,隨后就有一些戰士拉一根線,掛在老百姓家屋沿暗處。我們小孩喜歡跟著看熱鬧,他們叫我們不準動那根線。
我家前屋里面有個磨,平時磨面粉的。靠北面有張祖父和我睡覺的床,中間有一塊空地。后面堂屋分三間,中間是擺祖宗牌位的,不住人。第二天真是很熱鬧,附近各莊都來了許多騎馬的,還有第一次看到汽車和類似今天的摩托車,開起來很響很快。我們老百姓從未見過這玩意,因在車后發出砰砰響聲,因此老百姓叫“放屁蟲”。
堂屋桌子上有個盒子會響,后來知道那叫電話。我好奇聽到盒子里有人說話就是看不見人,問人在哪兒,小警衛員“騙”我說人在盒子里,我好久也沒弄清人怎么會在盒子里說話。
有一天師長帶我騎馬到中學去。我父親那時當區長,忙于接待安排過往部隊,也不回家。聽說在這里要開一個大會,來的全是大干部,還聽說粟裕也在這里。我們早就聽說要打仗了,國民黨要過來了,當時感到軍隊調動,地方上的人都很緊張,有的要準備隨部隊一齊往北去。我二姑父就決定參加部隊隨大軍往山東去。記得父親總不回來,叫母親和爺爺奶奶準備疏散家里糧食用品,氣氛十分緊張。那個下午和晚上,軍民都很忙碌,互相傳晚上在茂公中學大操場上有戲看,還要放電影,周圍十幾里地的人都去了。
我和村上小兄弟們早早就去了,到處都掛著明亮的燈,是玻璃球里發光那種,其實就是電燈,只是我們從未見過。有個老頭吃旱煙,湊上點火,點不著就用煙袋頭把那亮球砸壞了。后來每個燈下站一個軍人,不準靠近,說靠近會觸電死人的。唱戲開始前有個軍人,個子不高,先講話,我已上過二年級,能聽懂一些,用今天的人理解,說的是當時形勢,國共要打仗,印象最深的是“我們是一定要回來的”這句話,后來聽說講話那人是粟裕司令員。
戲臺是泥土堆起來的,比平地高很多。記得開頭一個戲里有個大鼻子美國人,有一個蔣介石,過場后,又有一個人先躺著后又站起來,說那人叫袁世凱,做了83天皇帝。最后是小孩裝古人唱京戲,聽大人講是粟司令員帶來的娃娃劇團演的戲,大飽了我們眼福。
在廣場一邊開始放電影,我又和小兄弟擠去看電影,是無聲的,只是看到銀幕上有許多黑壓壓的飛機,一下又換成好多坦克,下面有人說這是蘇聯兵打日本的。鏡頭不斷轉換,又看到體育活動,我們納悶怎么換的這么多,人和飛機究竟從哪里出來的呢?我和小兄弟想弄個明白,又擠到幕后去找,就看到一塊白布其他什么也沒有,百思不得其解。后來進城了,才知道那叫電影。
那天看戲看電影十分開心,回到家已夜深,住我家的軍人都走了。到第二天醒來,新四軍一個也見不到,一個晚上全走了,后來才知道,晚上看戲看電影是軍部安排的軍民告別活動。
大軍向北撤走了,老百姓沒有了安全感,已經遠遠的聽到隆隆的大炮聲從南邊傳來,老百姓越來越緊張,傳聞也多。我父親更忙于大軍撤退后的地方工作安排,不幾天漣水城開戰了,好幾天大炮聲、機關槍響個不停。一天夜里,父親趕回家,叫母親帶我和二弟弟快去張河東外婆家暫時躲一下,父親仍留守區里不能離開,堅持地下活動。我和母親到了外婆家,漣水城已被國民黨占領。
打漣水時部隊留下一批傷員,必須疏散到老百姓家隱蔽。下午外公用獨輪車推回一位傷員,由外婆和舅媽照顧,因為我三舅是當新四軍犧牲的,所以外婆就當那傷員是自己兒子精心照顧。隔日國民黨正規軍七十四師從漣水城過來了,我出去看,一出門就碰上一個騎馬的國民黨兵,我嚇得哭了,站在那不敢動。只聽到那個騎馬的兵叫“快回家去”,我這才趕緊跑回家。
我們一家人圍坐在過道房,鍋灶后面堆滿草,我外婆怕國民黨兵來搜查傷兵,就在門口做餅,看到過來的士兵叫聲“老總,餓了吃塊餅”,我看到有的端著槍探頭看看就走了,有一個拿了塊餅走了,那傷兵躲過一劫。后來國民黨貼布告說:“凡家里藏著共產黨傷兵的統統交出來,如不交出來就一齊帶走。”當天夜里那個傷兵說,為了不連累老人家,明天就去野外樹林里躲一躲。我記得外婆又連夜做些餅用布包起來,說走的時候帶著。第二天天一亮,那傷兵就撐著棍子走了,一面走一面回頭,慢慢遠去,進了小河邊樹林。
后來聽說留在那里的傷兵全部犧牲了,我是流著淚回憶這件事的。漣水作家吳強寫的《紅日》,就是從這里寫起的。
從那時起我們解放區一時又陷入白色恐怖之中,我父親他們的區武裝堅持與當時的國民黨政權進行游擊斗爭,與死亡捉迷藏。在這白色恐怖時期,我熟悉的很多人都犧牲了,有的是我老師,有的是我父親的戰友。我們的兒童團長左端田,14歲就死在敵人刺刀下,我的小學校長被活埋。我的叔祖父左世流戰死后頭被砍下掛在漣水城門口示眾。為了紀念他的英雄事跡,我們村后來改名叫“世流村”。我的姑父陳貫武隨軍北撤參加三野,后來參加過抗美援朝,他們都是共和國的奠基人。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無數革命先烈流血犧牲換來的,我們要永遠銘記他們的豐功偉績,繼承和發揚新四軍的鐵軍精神,把我們偉大的祖國建設好。
(作者現為南京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1949年加入新民主主義青年團,1956年加入共產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