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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乎 詞乎 文乎——對彭雪楓幾首詩的甄別
作者:馮文綱 責任編輯:徐君華 來源:《鐵軍》2012年第6期 日期:2013-11-13 瀏覽次數:7836
彭雪楓能言善文,是著名的儒將,但他寫的詩并不多,這是歷史事實。但是,十多年來,在有關彭雪楓的出版物中卻出現甚至大量出現彭雪楓的詩作,這些詩作最早大都集中發表在《淮北抗戰詩集——1000首》,即1999年印行的《抗戰在淮北》第八輯一書中。在這部抗戰詩集中,收有彭雪楓的“詩作”七篇,其中除一篇是題詞,一副是對聯,一副是賀聯外,從形式上看,能夠算作詩(詞)的就只有四首。而在這四首之中,只有《阿樂感言》有據可查,并且文字無誤,其余三首均值得商榷。
去年6月,我在《光明日報》上讀到彭雪楓《瞻仰(管鮑)分金亭》這首詩,聯想到上述彭的那幾首所謂的詩(詞)被某大傳媒轉述和引用,再次嚴重干擾人們的歷史記憶時,不得不發表自己的陋文淺見了。
《戰斗的武器》并非彭雪楓之作
“十月五日,回顧和展望《拂曉報》一年來工作時,撰曰:
深院靜,小庭空,繼續夜雨斷續風,
無奈夜深人不寐,鐵筆開花到天明。
黑油墨,麻油調,粗麻紙的《拂曉報》。”
從這首詩的小序我們知道,所謂《戰斗的武器》這首詩寫于1939年10月5日。現查《拂曉報》,此詩見于1939年10月5日《拂曉報》“支隊出征一周年紀念特大號”第20版,由“本報同人”署名的《支隊一年,拂曉一年》一文中。它的原文是:“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砧斷續風。無奈夜深人不寐,鐵筆刻畫到天明。”現在,兩詩相較,首先是有三處文字的不同:一是“繼續”和“斷續”的不同;二是“夜雨”和“寒砧”的不同;三是“開花”和“刻畫”的不同。其次是此詩之后不知為什么又無緣無故地多出了原為《支隊一年,拂曉一年》一文所引述過的“黑油墨,麻油調,粗麻紙的《拂曉報》”這么一句話來。這說明,這首詩在文字上不僅沒有忠于原文,而且多有改動,并且這種改動又多詞不達意。這就與彭雪楓高度的文化修養相去甚遠了!
另外,從《拂曉報史話》一書得知,此詩不是詩,而是“詞”,并且還說這首詞是拂曉報社“一位同志寫的”。據此一查,果然不錯。同時,我們還發現,此詞竟和五代南唐國主李煜的《搗練子》幾乎一模一樣。兩詞相較,前三句完全相同,一字不差;后兩句也只是把前句中的“夜長”改為“夜深”,把后句中的“數聲和月到簾櫳”改為“鐵筆刻畫到天明”。這樣一改,李后主那種因亡國而徹夜不眠的憂傷情思,就一變而為“拂曉報人”每天“在夜深人靜,萬籟無聲,孤燈熒熒之下”,開始“編輯、排版與印刷”的工作情形,以及他們為保證《拂曉報》的正常出版,常常徹夜“伏案咯咯吱吱地刻寫”的工作精神寫照了。由此可見,這首詞實際上就是稱作《拂曉報》“同人”的那位同志套用李后主《搗練子》一詞而來的,并不出自彭手,亦非為彭雪楓所作。
《瞻仰(管鮑)分金亭》是彭詩,但文字有出入
“一九四二年五月十日,新四軍四師司令部轉移到管鎮,彭雪楓曾親謁此亭,聽群眾講分金的故事,并即興賦詩:
五略貫諸侯,
英名萬古留。
分金遺址在,
精神足千秋。”
這是一首五言詩。據新四軍四師陸劍華1944年所作七言詩《懷念彭雪楓同志》之二,“鏖戰三月轉路東,分金亭墟論縱橫”看,1941年5月上旬,彭雪楓率部由津浦路西轉移津浦路東并移師泗南管鎮時,似有此詩之作;另從文風上看,此詩亦像出自彭手,可以不疑。但是,這首詩至今卻始終未見諸彭雪楓自己的任何文字記載。
去年8月,中共泗洪縣黨史辦胡昌方同志專函告我說,彭的這首詩最初是以“五略貫諸侯,英明萬古留。分金遺址在,精神足千秋”的文字,見之于1994年11月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泗洪縣志》,但此志在記載此詩時卻并未“說明”和“注記”它的出處。
據此我想,《泗洪縣志》所載這首彭詩,可能是該縣縣志編纂人員的實地調訪記錄。因為該詩既然不見記載,那就可能流傳于民間。正因為它流傳于民間,調訪人員依照當地群眾口音予以記錄,所以該詩在用詞上就出現了幾處文字錯誤。如“五略”查無此詞,不知所云,疑為“武略”。須知,春秋五霸之一的齊國,在齊桓公任用管仲為相時所實行的“富國強兵”之策,本身就有“武略”意義蘊于其中,不然齊國就不可能“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既為“武略”,就只能用“冠”,而不能用“貫”。“冠”者位居第一之義;“貫”者貫通之義。兩國交兵,武略只通不強,是不能取勝的。這是極其明白的道理。其次,“英名萬古留”一句中的“英名”,該縣縣志依照調訪記錄印作“英明”,亦顯為詞性誤用。常言道,“豹留皮,人留名”。因此,在傳抄中有人發現此誤,就把它改為“英名”。可見,調訪記錄是要有點文字基礎的。不然,就將誤人子弟,貽笑大方!
《黨為他自豪》不是詩,也不是彭作
1942年“三(四)月二十三日,宿東游擊支隊政委周啟邦與日寇遭遇,因掩護同志,而壯烈犧牲。(遂云):
大山永在,沱水長流,啟邦同志精神永遠不死!
還有同志寫詩:
心底深處又浮上戚然的悲傷,
我只看見你兩次,你留給我的深刻的影響:
我親眼看見過你戰斗,
你勇敢而剛強,
你同戰士一樣,
艱難辛苦倍嘗,
年輕的布爾什維克戰士,
所可惜:
你還年輕,精力尚壯。
怎樣不憤怒,同時又悲傷?
我們要快步趕上,
殺盡世界上這樣吃人的虎狼。”
面對上述這首所謂的彭詩,實在令人驚愕不已,不知說些什么為好。這是因為它的首行不是詩,而是文;自“還有同志寫詩”以下各句雖然是詩,卻又不是彭的。
為什么呢?因為:
第一,所謂“大山永在,沱水長流,啟邦同志精神永遠不死”這句話,實際上是彭雪楓在《悼啟邦同志》一文中的最后一句話。《悼啟邦同志》一文,載在1942年5月30日《拂曉報》第三版上。因周啟邦同志1942年4月23日犧牲后即被宿(今宿州市)東同志葬于“大山南沱河濱之小周家”,所以彭雪楓的悼文在稱頌了啟邦同志是“抗戰之后鍛煉”出來的“一個出色的干部,黨很足以為之自豪了”之后,便寫下了這句感人的話。所以說,它不是詩,而是文。盡管這句話相當精彩,聽了使人無不動容。
第二,緊接彭文之后,被人認為是彭詩的這首詩中卻有一句頗為耐人尋味的話——“還有同志寫詩”。筆者讀此并沒把它當成詩,于是就索性跟蹤查找,結果便在1942年5月30日《拂曉報》第六版上查到了它的原文,同時得知這首詩題為《祭詩》,作者竟是新四軍第四師著名劇作家蘇堃同志。這就是說,自此以下的這首詩并不是彭雪楓的。
另外,筆者在驚奇之后卻又發現上述這首詩本身還有掉字、掉句和錯漏多處。首先,此詩一開頭就掉了一句:“眼睛里閃耀著光芒”;第二句則多了一個“看”字,原句為:“我只見你兩次”;第三句應該另行,其文字則應把“你留給我的深刻的影響”改為“你留給我了印象”;第四句多了一個“看”字,原句為:“我親眼見過你戰斗”;第五句少了一個“是”字,原句為:“你是勇敢而剛強”;第六句不是“一樣”,而是“一塊”,原句為:“你同戰士一塊”;第八句不是“年輕”,而是“年青”,原句為:“年青的布爾什維克戰士”;第十句不是“年輕”而是“年青”,原句為:“你還年青”;第十二句不是“怎樣”,而是“怎能”,原句為:“怎能不憤怒”;第十五句不是“這樣”,而是“這群”,原句為:“殺盡世界上這群吃人的虎狼”。
應當指出,一篇文章或一首詩,認為有不同的作者,這種現象,在我國厚重而悠久的文化發展史上是屢見不鮮的,但那大都已是無頭案了,可以不去管它。但這首詩卻不同。既然現在我們已經查出了它的出處,明確了它的作者,同時又校正了它的原文,那我們就應該完全恢復它的原貌,從而文歸其主,制止它的訛傳。上述其他諸詩,同此一理,統應照辦。這就是說,在使用和論及上述所謂彭雪楓的幾首詩時,它的是非與正誤以及與此有關的歷史記憶,是應該和必須得到充分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