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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軍·紀實》
《鐵軍·國防》
界碑無言
作者:姚定范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3-04-06 瀏覽次數:7831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我們彼此約定,等退休之后要專門到中俄邊界的每一個哨所走一趟,把每一塊界碑的故事都寫出來。
界碑
張耀淇是我在中國人民公安大學軍隊保衛系讀書時的同班同學,當時是黑龍江省軍區政治部保衛處干事,小老虎是我給他起的外號。幾十年過去了,在我們同學圈里,很少有人喊他的大名,而小老虎卻是響當當的。用東北人的話說就是:地球人都知道!
說起位于北京市復興門外木樨地的中國人民公安大學,這是全國公安戰線的最高學府,可這地方的大學里怎么會有一個軍隊的系呢?其實這很簡單,我黨是先創建了軍隊,再創立了新中國,這軍隊的保衛工作就是國家公安工作的根,公安工作的歷史是從井岡山紅軍時期的鋤奸團開始寫起的。公安大學建校時,毛主席和周總理親自決定給軍隊留一個系,當時叫五部,后來逐漸規范為軍隊保衛系,簡稱軍保系。我和張耀淇是1993年3月入校,參加為期三個月軍隊保衛處科長培訓班。這個培訓班和地方縣市一級的公安局長崗前培訓班同步,分開編班,統一授課。畢業后沒有多久,小老虎就去了中俄邊境的密山邊防某團任政治處主任。我當時并不知道密山在哪里,他在電話里說,你聽說過興凱湖嗎,查一下地圖就知道了。
后來他告訴我,興凱湖在唐代時叫湄涂湖,金代改稱北琴湖,到了清代才叫興凱湖。她原本是我國最大的淡水湖,直到1861年中俄勘界一分兩半,成了中俄的界湖,湖的一半包括湖東的一大片領土被沙俄搶占了。就現在這半個湖,也是煙波浩渺,一望無際,其面積僅次于青海湖,相當于78個西湖、10個梁山泊、2個太湖。站在興凱湖邊,游人看到的是碧綠的湖水,呼吸到的是甜甜的空氣,品嘗的是美味湖鮮。可只要稍懂一點近代史的中國人,尤其是中國軍人、中國邊防軍人,站在這里舉目一望,就會有一種令人窒息的不爽撲面而來,這么好的一個大湖,明明是我們的,咋就一夜之間只剩下一半了呢?
2015年的冬天特別冷,我倆在哈爾濱的冰天雪地里相遇,鐵鍋燉大鵝熱氣騰騰的,幾杯東北小燒下肚,兩個早已脫下軍裝的哥們仿佛又回到了激情燃燒的歲月。他說,老哥,邊防軍人有一種特殊的情懷,你不在邊防線上走上幾年,那是絕對感受不出來的。身后是祖國,面前是界碑,邊防無小事啊!我在密山邊防團干了兩年,鐵絲網那邊的人可不省心了。“一支槍驚動了黨中央,一條路捅到了外交部”,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的。每次到前沿巡邏,到了界碑總要停下來,就算一點事沒有,都要上去摸一摸,四周轉一轉,反復打量,多看幾眼才覺得心里踏實。這幾千里中俄邊境線上的每一塊界碑,聯想起來,哪一塊都有令人扼腕的心酸故事。
他猛喝一口酒,繼續說界碑的故事:
我們防區的一塊界碑,原本應該立在山頂的山脊線上,因為這是國際慣例啊,后來不知咋的卻到了山下,這里就有一個無法啟齒的真實故事。據說,當年清政府和對方進行了艱苦的談判,好不容易把對方的一大堆蠻橫無理的要求給頂了回去,勘邊定界,約定某年某月某時設立界碑界樁。這是一個國家的大事,對方自然非常重視。到了設立界樁之日,他們出動整隊的軍人,荷槍實彈,四駕馬車,浩浩蕩蕩開到山上,挖坑立樁,拍照留影,然后歡呼而去。我們呢,負責談判的欽差大臣由于嚴寒和疲勞臥床不起,無法理事,彌留之際把幾個他認為比較信得過的地方官叫到床前,叮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辦好,并把身上所有的銀兩全部交給了所托付的人。誰知,這事卻一下成了這幾個地方官的肥差,他們先把銀兩扣下一半,幾個人分入囊中。然后裝模作樣,任務逐級下派,銀兩層層克扣,立碑的事情最后落到了兩個大字不識的農民身上,說把這塊石頭抬到山頂埋好,每人賞銀子一兩。兩個農民很高興,抬著界碑往山上爬,越往上爬越累,抬著抬著兩人就抬不動了,便開始合計:“這破玩意死沉死沉的,有啥用啊,干嘛非得抬到山頂上,在這里不行啊?”“有啥不行的,我看這里就挺好!”于是乎,兩人把界碑往路邊一撂,其中一個人一腳將界碑踹下山溝,下山領了銀兩回家喝酒去了。
過了幾年,雙方根據約定對邊界進行復勘。對方的界樁紋絲不動立在山頂,我們的界碑呢,蹤跡全無。咋整啊?一級一級興師問罪,找唄!這哪用找呢,把兩個當年的農民抓來一審就明白了,我們的界碑靜靜地躺在山溝的荒草叢中。對方一看哈哈大笑說:“尊敬的閣下,實在不好意思了,這是你們自己把界碑定在這里的,那這里就是你們認定的邊界。我們對此表示尊重,我們國家的界樁今天必須移到這里來!”在場的官員面面相覷,啞口無言,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把邊界又向我方推進了幾公里,并且不費一槍一彈。恥辱啊!據說,事后這兩個農民被斬首,幾個官員也都革職查辦,但失去的領土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張耀淇在邊防團留影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我們彼此約定,等退休之后要專門到中俄邊界的每一個哨所走一趟,把每一塊界碑的故事都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