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程道口前敵制勝
1941年夏，國民黨魯蘇戰(zhàn)區(qū)副司令、第二十四集團軍總司令兼江蘇省政府主席韓德勤，趁蘇北新四軍各部全力以赴反擊日、偽軍大“掃蕩”之機，派遣保安第三縱隊司令王光夏率部侵占程道口，并在運河南岸派出孫玉波的第一支隊、陳儒的第二支隊，以及原國民黨第八十九軍軍長李守維胞弟李守寬任泗沭游擊司令，分別駐守于邱圩一帶，妄圖以程道口為基地向西發(fā)展，策應路西頑軍東進，為津浦路西頑軍東進打開通道。
為打擊反共頑固派，拔除韓德勤安插在淮北根據(jù)地邊緣這根釘子，陳毅等新四軍領導審時度勢，決定在津浦路西頑軍未到之前，以二師、三師、四師各一部，從10月14日起向程道口王光夏的保安第三縱隊發(fā)起攻擊，打下程道口，消滅王光夏后，再全力以赴擊退東犯之敵。陳毅親自到程道口坐鎮(zhèn)指揮，彭雪楓擔任戰(zhàn)役參謀長兼前線總指揮。
接到軍部命令后，彭雪楓決定親率兩個團，由半城出發(fā)，東渡運河，擬于18日下午趕到程道口前線。行至老陳圩子時，彭雪楓毅然決定順便與保安第三縱隊第一支隊司令孫玉波相見，向其曉以民族大義，勸他棄暗投明。
孫玉波是泗陽縣唐莫圩東南孫宅人，又名孫玉璞，畢業(yè)于中央軍校第五期，曾任國民黨軍第八十九軍一一七師副官，后任八十九軍參謀處主任。1940年10月1日，他在黃橋戰(zhàn)役中被新四軍俘虜，經(jīng)教育后思想頗有觸動，先后6次寫信給劉少奇，表示愿與新四軍合作，積極抗戰(zhàn)。他被釋放回鄉(xiāng)后，拉起近千人隊伍，因糧餉供給困難，被韓德勤收編為江蘇省保安第三縱隊第一支隊，素與王光夏矛盾甚深。劉少奇將孫玉波的關系轉(zhuǎn)給了彭雪楓，孫玉波也曾給彭雪楓寫過信，并明確表示愿意抗日救國。
偵察科長羅會廉聽說彭師長要進入孫玉波的駐地，堅決不同意，但彭雪楓卻堅持前往。孫玉波聽說彭雪楓專程來拜訪，吃驚之余又迅速鎮(zhèn)定下來，熱情地將彭雪楓請進駐地。
彭雪楓與孫玉波彼此寒暄客套過后，因知其與王光夏同床異夢，于是直言相告：“保安第三縱隊王光夏盤踞程道口，胡作非為，欺壓百姓，反共親日，聽說他與你也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次我們新四軍將不惜代價對其圍殲清算，不知你意下如何？”孫玉波聽說新四軍要幫他出口惡氣，大為感動：“彭將軍，抗日救國，人人有責。我和曹森副隊長愿意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我們愿跟著彭將軍干！”
彭雪楓聽后故意沉默不語，孫玉波見其似有不信，又說：“我想在貴軍攻打王光夏前，帶隊先滅王光夏親信陳儒和李守寬兩部，將這兩個家伙抓來，算是將功補過！”彭雪楓聽罷，大喜過望，沒想到事情竟比想象得還要圓滿。
其實，孫玉波早有與新四軍合作之意，今日與彭雪楓當面一談，心中豁然開朗；而彭雪楓一席話，使他感動萬分，當下又說：“彭將軍以誠相待，我孫玉波愿積極配合。王光夏早有吞我之心，已無仁義可言，只待將軍一聲令下，我即率部作為內(nèi)應。”
彭雪楓深為孫玉波與新四軍合作抗日的精神所感動，當即命隨行作戰(zhàn)參謀持信前往羅應懷的第二十六團，命其派兵相助孫玉波，預備在19日向陳儒和李守寬部發(fā)起攻擊。彭雪楓得悉孫玉波時下糧餉困難，示意警衛(wèi)將1000大洋交付孫玉波，囑其暫用。因彭雪楓急于趕赴程道口，于是便與孫玉波作別。
在羅應懷二十六團的協(xié)助下，孫玉波、曹森決定提前解決陳儒、李守寬兩部。19日上午，孫玉波、曹森率部與四師二十六團在洋河以南三里處設伏，然后帶10余個精干衛(wèi)士，大搖大擺來到泗沭游擊司令李守寬的駐地。此時，蒙在鼓里的李守寬，對孫玉波并無戒備，倉促之間繳槍被俘，所部400余官兵也全被“自家兄弟”繳械。
第二支隊陳儒聽到槍聲后，率部前來增援，早有準備的孫玉波支隊和二十六團已在途中等候，待其進了伏擊圈后一齊開火。陳儒見大勢已去，只得逃進日軍的洋河鎮(zhèn)據(jù)點。稍后，孫玉波、曹森便按照彭雪楓的建議，在二十六團的協(xié)助下，將起義部隊開到曹集一帶集中整頓，清除內(nèi)部隱患，然后統(tǒng)一改編為新四軍。
彭雪楓趕到程道口的當晚，直奔小李莊前線指揮所與8年未見的陳毅會面，兩位老戰(zhàn)友一見面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自1934年秋在中央根據(jù)地分手后，這對久經(jīng)沙場的名將即天各一方，此時在前線重逢，他們太興奮了！
彭雪楓將途中巧遇孫玉波并策反其投向新四軍的事作了匯報，陳毅聽后，大笑著說：“要得，要得！這就更助于我們解決程道口了。早就聽少奇談到你與于學忠、傅作義和閻錫山的交往，沒想到你這三寸不爛之舌竟如此厲害。耳聽不如眼見，我陳毅今天可算是大長見識嘍！”
見陳毅如此夸獎，彭雪楓有些不好意思。陳毅見狀，忙補充道：“孫玉波能與我們合作，對于我們打好這一仗，真是錦上添花啦。這是我們沒有想到的一著妙棋啊！但還有一著棋，要等著你親自來下。這次，前線總指揮就看你的啦！”
“謝謝軍長信任！”彭雪楓興奮地說。
彭雪楓又對陳毅說：“來此之前，為偵察地形，我還登上了泗南附近的峰山、馬鞍山、朱山和四子山等，不由得想起我們當年在江西的歲月。”一句話，勾起陳毅對當年在江西并肩戰(zhàn)斗的往事回想。
陳毅向彭雪楓講起了三年南方游擊戰(zhàn)爭，以及新四軍組建后率部挺進江南和北上東進的往事，彭雪楓也向陳毅回憶起參加長征，以及從事統(tǒng)戰(zhàn)工作、從竹溝率部進軍豫東的往事，并向陳毅匯報了豫皖蘇邊區(qū)3個月反頑斗爭的經(jīng)驗教訓。
陳毅一邊抽煙，一邊聽著。這時，彭雪楓又將話題拉了回來，沉重地對陳毅說：“四師在津浦路西的3個月反頑斗爭中，遭受了很大的挫折，沒有打好，丟掉了路西。我這個一師之長是要負主要責任的！”
陳毅聽后，安慰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嘛。我們在中央蘇區(qū)、在皖南不也有過很大的損失和教訓的嘛。況且，當時敵人那樣強大，在如此眾寡懸殊的形勢下，你能率部阻止敵頑東進，牽制了敵人的有生力量，對整個華中乃至全國戰(zhàn)局都具有重要意義。而且你又將四師的主力安全地帶到了路東，避免了第二個‘皖南事變’，這就是最大的功勞。再者，四師撤離路西，不也是中央、華中局和軍部的決定嘛。古人說‘嚴責己者必得益’。你這‘勝而不驕，敗而不餒’的氣量，倒有古代名將的風范。老弟，你很讓人欽佩喲！”
彭雪楓一向?qū)㈥愐阋暈樾珠L，不但欣賞陳毅的雄才大略，而且也欣賞他豪爽耿直的人格。所以，面對陳毅的理解和支持，彭雪楓的內(nèi)心深處便產(chǎn)生了莫名的感激。
彭雪楓對陳毅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爬起來，磕掉了牙會和著血一起吞下去。有人建議調(diào)我離開四師，但我還是請求組織上將我留下來。不然，就請組織批準我到延安學習。”
陳毅聽后，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說：“要得，要得。你有這樣的想法固然很好。原本我想，淮北剛穩(wěn)定下來，蘇北、鹽城那里形勢則有些吃緊；再說，黃克誠現(xiàn)在也在鹽城，你們的關系也很融洽，也想請你去我那當參謀長的。但現(xiàn)在，也只好由著你啦。不過，想去延安，那我可做不了主喲，得由中央決定，毛澤東說了算！”
陳毅說完，從包里取出一本書來，遞給彭雪楓，說：“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吧！”
彭雪楓一見，是克勞塞維茨的《戰(zhàn)爭論》，大喜過望，雙手接過，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可是一本寶書。不過，還是得請軍長在書上題個字！”
“好，好！”陳毅當即揮筆寫下“雪楓同志存閱，陳毅贈”九個字，并將贈書日期一并寫下。
程道口又名程道口子，是個只有千余人的中等村落，地處蘇皖邊區(qū)泗陽縣西北的運河岸上。這里高壘深溝，駐有王光夏的兩個保安團和泗陽縣常備隊，另有一個騎兵連，總兵力2000余人。王光夏部占據(jù)程道口后，強拉1000多民夫，經(jīng)過近兩個月時間，在此構(gòu)筑了6個堅固的土圍寨堡，每個寨堡都是內(nèi)外兩層，設置了4道鐵絲網(wǎng)，還有堅固的掩體工事，再加上這里易守難攻，王光夏曾口出狂言，稱這里是“永遠也打不開的程道口”。
陳毅對彭雪楓說：“我們這次是勢在必得，眼前直接對手是韓德勤的得力干將王光夏。此次消滅王光夏，砍斷了他韓德勤的一只臂膀。格老子的，什么‘永遠打不開的程道口’，我陳毅就不信，這次我投入了3倍于他們的兵力，就是要美美地灌他韓德勤一壺！”
彭雪楓聽后，興奮地說：“軍長，程道口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根據(jù)程道口周圍開闊地形與頑軍部署情況，彭雪楓全面考慮后，又說：“頑軍工事堅固，我建議將戰(zhàn)斗力較強的胡炳云第十九團和梁興初的獨立旅一團拿上去打頭陣，擔任主攻；獨立旅二團集結(jié)于史家集打援；二師十四團從程道口南張莊、畢莊、王莊向頑軍進攻，四師騎兵團在泗沭一帶擔任偵察阻擊，泗陽縣獨立團做預備隊，五旅、九旅主力集結(jié)在皖東北地區(qū)，準備迎擊津浦路西東進之敵；十旅在淮陰北面，八旅在淮陰、漣水之間，阻擊頑一一七師和三十三師西援；宿東游擊支隊迫近津浦路，加強活動，遲滯頑軍東進；九旅二十六團警戒宿遷、埠子、洋河之敵，十一旅三十一團擔任警戒任務。”
彭雪楓的建議正中陳毅下懷，遂令各部按計劃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并補充道：“為打好程道口這一仗，我們必須要制訂個嚴格的戰(zhàn)場紀律！”接著，他口述幾條，由軍獨立旅政治部主任劉興元記錄后，交彭雪楓整理。彭雪楓很快便整理出《消滅王光夏戰(zhàn)斗獎懲軍律》三條十一款，交陳毅審閱后立即頒布下去。
20日晚，圍攻程道口的新四軍各部按各自擔負的任務發(fā)起攻擊。主攻十九團攻打西小圩子，獨立旅一團攻打東小圩子；打下東、西兩個圩子后，兩個團同時再向大圩子發(fā)起總攻。
戰(zhàn)斗進行得十分順利，東、西兩個小圩子很快被十九團和獨立旅一團攻克。接著，兩部又向大圩子實施攻擊，同時利用小圩子的炮樓圩墻，掩護挖溝，到距大圩子30米處與頑軍對峙，短兵相接，并在小圩子炮樓上架上重機槍向頑軍俯射，封鎖頑軍堡壘及增援道路。突擊隊的勇士們將手榴彈綁在竹竿上，塞進了頑軍堡壘的射擊孔里，竹竿一拽，手榴彈爆炸，堡壘里的頑軍就飛上了西天。
這時，山炮轟鳴，人喊馬嘶，火光沖天。各種炮火同時射擊，炮彈準確地落在了頑軍陣地上，大圩子被炸開了兩丈多長的一個缺口后，爆破隊像猛虎下山一樣地向圩內(nèi)沖去，后面的戰(zhàn)士們也在火力的掩護下躍出戰(zhàn)壕，沖向據(jù)點，有的放火燒鹿砦，有的用大刀砍倒鐵絲網(wǎng)木樁，有的用炸藥炸掉鐵絲網(wǎng)，為突擊隊掃清道路。經(jīng)過兩個半小時的激戰(zhàn)，部隊一舉攻進了大圩子內(nèi)，不一會就將程道口占領。
除王光夏率100余人從地道逃脫外，大圩子里的守軍大部被殲或被俘。
程道口之戰(zhàn)，共殲敵千余人，俘敵1230人，繳獲各種槍支700余件，包括重機槍2挺，輕機槍10挺，火炮2門，無線電臺2部。在攻克程道口的同時，新四軍打援部隊還攻克了淮陰、漣水間的大興莊，并擊潰自曹甸出援的頑軍。接著，又乘勝擴大戰(zhàn)果，橫掃沭淮漣、邳睢銅、淮泗等地區(qū)的各路頑匪武裝，大獲全勝。
程道口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彭雪楓感慨地對陳毅說：“這一仗要記上孫玉波一功，他在火線起義，殺了個回馬槍，值得大力表彰！”陳毅點了點頭說：“你們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做得很有效，要團結(jié)國民黨中的愛國人士，共同抗戰(zhàn)，這樣才能結(jié)成牢不可破的抗日陣線。”
在程道口戰(zhàn)役中，彭雪楓作為陳毅軍長的參謀長，籌劃方略，協(xié)助陳毅做了大量工作，也是他到路東后參與指揮的一次重要戰(zhàn)役，對鞏固和發(fā)展淮海區(qū)、皖東北區(qū)、淮北蘇皖邊區(qū)抗日根據(jù)地，具有十分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
正如彭雪楓寫給愛妻林穎信中所言：此戰(zhàn)“使淮北蘇皖邊形勢整個為之改觀”“同時使我二師、三師、四師更為密切聯(lián)絡，使皖東區(qū)、淮海區(qū)、蘇皖邊區(qū)連成一片，控制了運河，爭取了主動，發(fā)動了群眾，擴大了黨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