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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永相依
作者:謝蓉 錢書琴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3-10-26 瀏覽次數:7834
周山
施奇
在江蘇高郵大運河旁,有一個用烈士的名字命名的周山鎮,英雄已去,英名長存。周山曾有一個未婚妻叫施奇,也是烈士,人們稱她為中共機要戰線上的“丹娘”。施奇回到了故鄉平湖,烈士的銅像成為東湖畔的一道美麗風景。
初識于戰地
1937 年8 月13 日,淞滬戰爭爆發。
為支援前線作戰,上海煤業界的愛國工商業者、青年工人和店員學生組成了煤業救護隊。煤業救護隊成立后,在上海開灤煤礦售品處當職員的周山擔任了分隊的隊長。此前,他任上海職業救國會中區干事會的干事。周山和救護隊同事們一道,冒著生命危險在炮火轟鳴、彈雨傾瀉的戰場上不知疲倦地救護傷兵、送慰勞品、分發傳單。此間,他和施奇戲劇般的相識了。
當時周山所在的第一分隊救護了不少傷員,但沿途傷兵醫院都已擠得滿滿的。后來,好不容易找到成立還不滿24 小時的第19傷兵醫院。救護傷兵的車輛開到了醫院門口,周山急匆匆跳下車,闖進醫院,卻與正在查房、聞聲外出的護士施奇碰了個滿懷。
當年只有17 歲的施奇,懷著對革命的向往和滿腔熱情,離開了做工的紡織廠,投入到抗日救亡運動之中,她被分配在第19 傷兵醫院擔任護士工作。
周山看見被他撞紅臉的姑娘,連忙道歉解釋:“對不起!請你幫個忙,我們救回來一車重傷員,無論如何請馬上收治進行搶救。”施奇看著這個熱情、勇敢又有幾分冒失的小伙子說:“沒關系,但這里已經滿員了?!敝苌秸埶傧胂朕k法,施奇立即請示了院長,把傷員暫時安排在通道走廊里。周山和救護隊同事幫著用門板搭起了臨時床位,把傷兵抬了進來。臨別時,周山感激地說:“謝謝你,再見了。”施奇揮揮手說:“再見!”周山嘴里唱著“英雄抗戰英雄愁,荼毒人民沉神州。十年統治十年亂,烽火滿天血淚流”,隨即轉身而去,心中卻對這個圓臉大眼的姑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相愛于麗水
不久,上海失守,煤業救護隊隨軍撤退,向蘇、錫、寧等地區轉移,在宣城車站,周山帶領大家搶運一批汽油時,又遭到敵機轟炸,煤業隊員中有人被炸傷。看到戰友受傷,周山悲痛難忍,義憤填膺,更堅定了抗日的決心。
經過了千辛萬苦,1938 年初,煤業救護隊在南昌找到了新四軍辦事處。當新四軍領導人聽到這支隊伍有幾十輛汽車、上百人時,欣喜萬分,要求他們利用中國紅十字會煤業救護隊的身份運送江南紅軍游擊隊到巖寺集結,參加新四軍。周山和隊友顧不上疲勞,立即全身心地投入了這項工作。后因工作需要,周山到了浙江麗水,負責當地的工作,沒想到竟然巧遇了在那里工作的施奇。二人在異鄉客地再次邂逅后,更覺分外親熱,相互敘述撤退經過,共商繼續抗日的志愿,開始并肩作戰。周山以上海職業青年救亡工作團名義,利用上海、寧波、定海的同鄉、同學、朋友的關系,吸引了許多熱情的知識青年。一時,在這個交通不便的山鄉小城掀起了抗日的熱潮。他倆利用各種機會,運送紅軍游擊隊和上海地下黨,還動員進步青年參加新四軍。同時,在麗水、永康一帶進行了有聲有色的抗日宣傳活動,寫標語、辦報紙、辦學習班、組織宣傳隊,還編演話劇。在劇中周山和施奇扮演夫婦,他們經常在一起討論劇本、排戲。上街宣傳時,施奇主演街頭劇《放下你的鞭子》。
交往時間長了,周山知道了施奇的身世。施奇出生于1919 年,浙江平湖人,14 歲時被迫去當童養媳,受盡折磨,同情她的鄰居偷偷幫她逃到上海,并介紹她去紡織廠當女工,她自己起名施奇。在此期間,她參加了進步的讀書班,接受了革命的教育。全面抗戰爆發后,施奇和千千萬萬熱血青年一起,投入了抗日救亡運動。
在這艱難的歲月里,周山與施奇日漸加深了彼此的了解。施奇對周山的豪爽、能干、堅毅無畏的性格很敬慕。而施奇的淳厚、忠實,一心革命的本質也贏得了周山的傾心,感情在默默地滋長起來。
1938 年,是周山值得永遠紀念的一年,這一年,他和施奇先后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正式參加了新四軍。
定情于皖南
參軍后,周山與施奇進入新四軍軍部教導總隊第一期訓練班,成為首批學員。經過半年的學習,于1938 年9 月畢業。周山去了軍政治部組織部調查統計科,施奇被分配到軍部速記班工作。半年后,施奇被調到軍部機要科,且擔任了江北大組組長。機要科作為新四軍軍部核心部門,和新四軍副軍長項英同在羅里村大夫第宅院內,項英在一樓工作和起居,二樓便是施奇等機要科人員的工作和起居室。施奇留一頭齊耳短發,身著灰軍裝,腰束黃皮帶,圓臉蛋白里透紅,兩只大眼睛清澈明亮,英姿颯爽,充滿著朝氣和活力。
項英知道了周山和施奇的戀情,當時新四軍有“二五八團”的規定,即:年滿25 歲、參軍8 年、團級干部才可以談婚論嫁。一天,在看籃球賽時,項英跟他倆說:你們雖不符合“二五八團”的標準,但你們參軍前就確認了關系,我們也是認同的。不過,你們不要著急結婚,等打敗日本侵略者,我給你們證婚。從此,他倆關系便公開了,互助互愛,同定山林之盟。作為戰地戀人,在云嶺的日子,無疑是周山和施奇最幸福的時光。兩人同在軍部工作,見面的機會是比較多的,但他們自覺地遵守部隊紀律,將全部的精力加倍地投身革命工作中去。
1939 年秋天,周山接受了新的任務,給戰斗在蘇北的新四軍挺進縱隊送密碼。領導明確告訴他,挺進縱隊剛剛完成整編,機關缺人手,組織上決定派他去那里幫助組建軍法處。同時,領導考慮到周山去蘇北不知何時回來,準備對他和施奇放寬條件,批準結婚。兩人已經熱戀兩年,海誓山盟,何嘗不想早點結婚,然而商量之后,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推遲結婚。施奇沉思了很久說:“我們還是在革命勝利之后回家結婚吧。”周山爽快地答應:“好,聽你的,等抗戰勝利了,我們回到父母身邊結婚,讓老人們也高興高興?!?/span>
但是誰也不會想到,云嶺之別,竟會是這對紅色戀人的永訣!
守望于山林
1939 年秋天,因為工作的需要,一對紅色戀人勞燕分飛。1941 年皖南事變前夕,國民黨大軍壓境,形勢緊張。組織上考慮女同志困難,動員施奇和一些老弱婦幼先撤到蘇北解放區去。施奇拒絕了,說身體很好,堅決要求留下。不久皖南事變爆發,中央和新四軍軍部的聯絡特別密切,施奇一刻也沒放下耳機。1月14 日,部隊彈盡糧絕,她發出了最后一份電報。根據葉挺軍長要求,施奇將密碼本銷毀,向外突圍,在突圍中,她和大家走散,隱蔽在一位老大娘的家里。國民黨軍在搜山時發現了施奇,十幾個匪兵殘暴地蹂躪了她,由于沒有及時治療,她下半身大面積潰爛,被抬進了上饒集中營。施奇大小便都不能下床,敵人為了省事,在她的床板上挖了個洞,洞下放了個馬桶,并把她單獨關押。馬桶上爬滿了蛆蟲,整個屋子臭氣沖天,敵人嫌臭,就讓獄中戰友們去看望和照顧她,因為她的病已經很嚴重了。敵人威脅利誘她,只要她寫自首書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療,她盡管重病纏身,但始終堅持革命氣節。
集中營男女分開監管,各個房間之間不能交流,她利用戰友們來照顧她的機會傳遞消息,幫助上饒集中營的地下黨組織完成了很多獄中集體斗爭的工作。她的病房成為特殊的情報中轉站,1941年底,戰友告訴她正在準備越獄,渴望自由的施奇脫口而出:“你們帶我走吧!”但轉念—想,她又說:“不要管我了,你們快走,找到組織后,告訴首長和同志們,我是清白的,我是多么想活下去,多么想看到革命的勝利??!你們要把我的遭遇告訴大家,控訴國民黨反動派的罪行,要替我和千千萬萬烈士報仇啊……!”她還提供了上海、蘇北的新四軍聯絡站地址,為越獄做出了突出貢獻。施奇念念不忘周山,為了寄托對戀人的思念,她在集中營里把自己的名字改為周琳,寓意為“你為山,我為林,山林相依,心心相印”。
1942 年6 月8 日下午,國民黨特務把施奇抬到了上饒集中營內的雷公山麓,施奇明白最后的時刻來到了,她用嘶啞的喉嚨怒斥著:“你們這群畜生,今天你們埋了我,明天你們連同你們整個階級都將被我們埋葬!”這是年僅23 歲的施奇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
再說周山。1939 年,他奉命將密碼從皖南送給蘇北的挺進縱隊,穿過敵人七道封鎖線,勝利完成了任務。1940 年郭村戰斗前夕,周山奉命到泰州進行談判被“二李”扣押,他臨危不懼,大義凜然地與對方進行說理斗爭,直至勝利歸來。1942 年夏季,日軍在泰(泰興)黃(黃橋)路南地區進行所謂“實驗清鄉”。在斗爭最艱苦的時候,周山負責泰興路南和靖江整個地區的黨政軍工作,他率武工隊深入敵后,在日軍鼻子底下穿插,發動群眾挖路毀橋,破壞交通,懲處漢奸,狠狠地打擊敵人。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他在給戰友和親人們的信中說:晚上,頭枕著豐收的大地,眼望著星光璀璨的天空,透過微弱的月光,閱讀《聯共黨史》,這是多么有詩情畫意的畫面。
1943 年,周山被調到了蘇中一地委任組織部部長,當時,他身體不好,肺炎發了,腳氣也很嚴重。他拄著拐棍兒,坐著小船走遍了地委所轄的江(都)高(郵)寶(應),建立健全了當地的黨組織。他還帶隊到柳堡建立三三制的試點活動。因為工作做得好,柳堡參軍的人最多,電影《柳堡的故事》藝術地再現了當年的動人情景。1945 年,他調任華中軍區政治部鋤奸部部長并擔任淮陰、淮安的公安局局長。
1946 年國共兩黨談判結束,新四軍北撤,周山身體不好,組織上希望他跟著部隊一起北撤,但周山堅決要求留在敵后,還兼任蘇中區黨委社會部副部長兼公安處處長。國民黨糾集數十萬軍隊向蘇北解放區大舉進攻,這時,陳丕顯、姬鵬飛考慮到周山肺病還未痊愈,身體很虛弱,決定派他去蘇中一地委,一邊休養,一邊代表上級黨委幫助地委工作。但周山看到蘇中二地委是蘇中斗爭全局中最危急的一環,堅決要求到蘇中二地委去幫助工作。1946 年11 月23 日,周山帶著縣、區、鄉干部和少數武裝人員,夜行50 里,秘密插進敵人重兵“清剿”圈內的江蘇高郵周家垛宿營,由于還鄉團告密,受到國民黨保安團和整編二十五師的聯手圍攻,聽著大炮機槍聲,周山覺得不對,馬上決定自己帶領一個班斷后阻擊追敵,兩個班負責縣政府干
部撤退。警衛連長不干,他說:“首長,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衛你?!敝苌降闪怂麅裳郏f:“這是戰場,我的話就是命令?!闭f著,周山揮動手槍帶著一個班向南沖去,其他的干部在戰士們的掩護下往另一個方向撤離。高郵是水鄉,水網縱橫,敵人越來越近,喊聲也越來越近。突然,又一條大河橫在了面前,洶涌的河水擋住了去路,既無渡船,又無橋梁,他們完全陷入了絕境之中。
周山不會游泳,危急時刻,他不顧身體虛弱有病,不顧經過猛烈的戰斗和奔跑已筋疲力盡,高喊著“共產黨萬歲”,緊握著打光子彈的“快慢機”,毅然決然地跳入河中,大家也都跟著跳下去。
敵人追來,看到空無一人的堤岸,用幾挺機槍瘋狂地掃射河面,河面上飄起了一大片血花,周山29 歲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這片英雄的土地上。
(作者單位:新四軍黃橋戰役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