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勇
提起陶勇司令員，在多數人的印象中，他是一名驍勇善戰的虎將，有著“拼命三郎”的美譽，在蘇中地區軍民中聞名遐邇，有口皆碑。我作為曾經在陶司令員身邊的工作人員，除了比常人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他在戰場上對敵人“剛”的一面外，還親身體驗到他對部屬和身邊工作人員關懷備至，體貼入微“柔”的一面。在我心目中，陶司令員是一位剛柔并濟的將軍。
2013年是陶司令員誕辰一百周年，謹以此文表達對敬愛的老首長的深深思念。
驍勇善戰 威震敵膽
1940年6月，以韓德勤為首的國民黨頑固派開始向我蘇北新四軍大舉進攻，企圖消滅我軍。繼郭村戰斗之后，黃橋決戰即將打響。戰前，新四軍蘇北指揮部第三縱隊（前蘇皖支隊）衛生部高黎明部長派我去陶司令員指揮部擔負戰場急救工作。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接觸陶司令員，因我當時年齡比較小，他親切地喊我“小潘”。從此往后，每次有較大的戰斗，我都會被派到指揮部，跟隨在陶司令員的身邊。
1940年至1942年，日偽軍對新四軍一師三旅兼四分區展開了殘酷的清鄉和掃蕩，國民黨頑固派又不斷挑釁，三旅的戰斗頻繁而激烈，幾乎每兩三天就要打一仗。在陶司令員身邊，我親眼目睹了他既當指揮員又當戰斗員，險境中臨危不懼、身先士卒的風采。
1940年9月30日，國民黨頑軍韓德勤集結了三萬多人，兵分三路向黃橋發起進攻，拉開了黃橋決戰的序幕。當時三縱隊擔負堅守黃橋的任務，陶司令員率部頑強抗擊，打退了頑軍的多次進攻。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頑軍在對我七團、八團陣地一通猛烈的炮擊之后發起了沖鋒。眼看頑軍不斷逼近，形勢極為緊張，陶司令員沉著鎮定，按兵不動，直到最佳反擊時機的那一刻，一聲令下，部隊突然躍出戰壕，端著刺刀沖向頑軍。誤以為我軍已失去抵抗力的敵軍，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狽逃竄。此戰三縱隊生俘頑軍數百人。
陶司令員在戰場上的無敵氣概和大智大勇，對部隊官兵起到了極大的鼓舞和激勵作用。1942年9月，衛生部兼后方醫院精兵簡政，我被正式調到三旅司令部任門診所所長，同時負責旅首長的保健工作。
恩威并施 降伏海匪
上世紀40年代初期，在蘇中東臺縣弶港至如皋縣苴鎮何家灶一帶海上，有一支海匪武裝，為首的叫孫二富。他仗著有三四百人的隊伍，獨霸一方，對我軍三分區至四分區的海上交通運輸構成了直接威脅。為了貫徹黨中央統一戰線的方針，爭取孫二富共同抗日，也為了打通三分區至四分區的海上交通，以利于人員、物資運送，陶司令員決定收編這支海匪武裝。
在收編、改造孫二富的過程中，陶司令員花費了大量心血。1943年7月中旬的一天，陶司令員對我說：“小潘，派你去海防團工作，孫二富身患疾病，健康狀況不佳，你去給他好好地治一治。”原來，在收編前孫即患了嚴重的疾病，他最寵愛的四太太王月英也患有同樣疾病，兩人病痛纏身，苦不堪言。陶司令員了解到這個情況后決定進一步做工作，于是派我去海防團任衛生所所長。
考慮到我的安全，臨行前陶司令員把我叫到身邊，將他自己使用的一支德制勃朗寧手槍連同皮套和12發子彈送給我，并囑咐：“到了海防團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當時我異常激動，那時候一般的干部都配不了手槍，只有團級以上干部才有手槍。
我到海防團后，在藥物十分匱乏的情況下，幾經周折從敵占區弄來對癥的藥品，終于治好了孫二富夫妻的疾病，徹底解除了他們的病痛。孫對我非常感激，但他更感激派我來的陶司令員。陶司令員對孫二富說：“我不但將重武器給你，還把給我看病的好醫生給你。”從此，孫一心一意接受黨的領導，終于把這名“海上霸王”改造成為我軍海防總隊的副參謀長。
1944年7月，我圓滿完成任務奉命調離海防團，去四分區衛生部第四期衛生學校任隊長，但一有戰斗任務，仍要我去陶司令員指揮部工作。同年12月上旬，陶司令員率一師三旅隨粟裕司令員挺進浙西天目山區。部隊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兩位參謀奉司令員之命到三倉河附近的衛校駐地接我回司令部。第二天，陶司令員對我說：“你還是回司令部門診所任所長吧，作戰時跟我走。”當天夜間，部隊強行渡江。
關愛部屬 體貼入微
在戰場上我的主要任務是負責陶司令員等首長的戰地救治，實際上也經常救護其他傷員。每次戰斗一打響，我總是形影不離地跟著陶司令員，戰場上時常會遇到我軍的負傷人員，只要情況允許，陶司令員都會停下來詢問傷情、安撫傷員，然后回過頭命令我：“小潘，趕緊給他包扎一下！”在指戰員的心目中，陶司令員是威嚴的首長，也是慈祥的父兄。
1945年3月4日，國民黨頑軍顧祝同部12個團向孝豐縣西南逼近，三縱奉命在孝豐西北陽岱以東之石鼓山、牛山及桃花山一線阻止頑軍進攻。那天夜里，陶司令員在一個山坡的隱蔽處開設了指揮所，我隨他在指揮所待命。初春的江南，天氣還比較寒冷，為了減輕負擔便于行軍，我將棉軍服中的棉絮取出，只穿著外面那層單的罩衣。白天行軍是輕松了，可是沒想到夜間在野外執行任務就慘了。深夜，山中冷風颼颼，寒氣逼人，我被凍得瑟瑟發抖。陶司令員招呼道：“小潘，你坐到我前面來。”說著就解開了他穿的那件深棕色皮夾克，讓我坐在他的前邊，將他的皮夾克拉開為我擋風。頓時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頭，我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是好。是這件留存著陶司令員體溫的皮夾克遮風避寒，使我度過了那個寒冷的長夜。
1945年5月，部隊在浙西天目山區整訓。由于當地百姓的糧食不能自給，再加上正處于青黃不接之際，所以整訓部隊無法籌集到更多的糧食。糧食奇缺，部隊連每天吃兩餐稀飯都難以保障，只好發動指戰員上山挖野菜和竹筍充饑，司令部人員也一起上山挖竹筍。一天，我穿著雙破爛的草鞋上山，正好被陶司令員看見了。他怕我的腳被刺傷，隨即叫警衛員把他的一雙深黃色的力士牌膠鞋拿來送給我，要我馬上穿著上山。我知道當時解放區物資供應比較差，這雙力士牌膠鞋是幾經轉折從上海捎來的，我趕緊說：“千萬不能，首長自己留著穿吧。”可陶司令員執意把鞋塞進我的手里。捧著這雙飽含首長對下屬一片深情的膠鞋，我感動得熱淚盈眶。穿著這雙鞋，我度過了那段艱難時光，迎來了抗日戰爭的勝利。
這些往事雖已時隔六七十年，但我至今記憶猶新，難以忘懷。我時常凝望著照片中陶司令員那剛毅的面容，追思他率領部隊在戰場上奪取的一次次勝利，想起他勝似親人般體貼關懷我的一件件往事。這些已深深銘刻在我腦海之中，永遠那樣的鮮活，那樣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