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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茸培楚:仰望雪蓮花
作者:劉麗群 責任編輯:束華靜 來源:《鐵軍》2013年第11期 日期:2013-12-24 瀏覽次數:7826
魯茸培楚
“在祖國的最西端,想起當年在草原上放牧,想起來常常懷念,那里海拔三四千米,氧氣吃不飽,四季不穿單,吃著自己種的青稞面;那里有座美麗的湖,湖水碧藍碧藍,有許多小島,島上的鳥兒一群一群,傳說中的天堂,那里是我可愛的家鄉……”沉醉在這首《我的家鄉在西部高原》歌聲里的迪慶軍分區藏族連長魯茸培楚,把我的思緒帶回到香格里拉烈士陵園,在那里,他在生命消逝的戰士墳前點燃了香煙,我從那里感受到了高原的缺氧、孤獨和寂寞。
彎彎的家鄉路
“聽說漠漠黃沙連著戈壁灘,聽說漫漫風雪牽著國境線,聽說你少綠色,聽說你無人煙,聽說你那寂寞的名字自古就叫邊關,問邊關,問邊關,你為什么不喊苦?問邊關,問邊關,你為什么不叫難?我的那些好兄弟,行進在陽光里,他們巡邏的腳步為什么總向前……”聽著這首《問邊關》,我又想起那遠在消失的地平線上的人間天堂香格里拉,那里有追趕太陽的人,他們與梅里雪山一樣,默默矗立在雪域高原之上。日出月落,斗轉星移,但他們巡邏的腳步卻從不停息。
香格里拉是人們心中的人間天堂,飄散在藍天里的白云,那幽靜的石頭路,藏式特色的店鋪,裊裊的炊煙,飛舞的經幡,轉動的經筒,松贊林寺的靜謐和梅里雪山的安詳,組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站在那彎彎的家鄉路上,魯茸培楚的心踏實了;繞湖騎行,他的心安靜了,這就是他夢繞魂牽走到哪里都放不下的故鄉。
魯茸培楚小時的照片,烙刻上了乖巧和聽話的印記,因為他的眼里看到的都是阿媽魯茸卓瑪的辛勞。記憶中穿著軍裝的阿爸,留給魯茸培楚更多的是綠色的背影。阿爸白瑪此稱回家的腳步總是來去匆匆。陽光下的阿爸高大,月夜里的阿爸影單,一種說不清的不舍,就像種子在幼小的魯茸培楚心里生了根、發了芽,不離開家,不離開阿媽,這個來自內心的聲音一直伴隨著他的成長。
魯茸培楚小時候與阿爸阿媽在一起
小時候,魯茸培楚有個壞毛病,就是嚼茶葉,這個習慣導致他因缺鐵而身體虛弱。當老師把他的阿媽“請”到了學校,告訴阿媽他的體育成績有多不好時,還補上了一句:“家里還有軍人,身體素質怎么還能這么差呢?”這句話刺激了魯茸培楚,他不希望阿媽再為他去學校是因為他哪里做得不好,而且他還要證明的是:軍人的阿爸帶給他健碩的身骨,他要做一個能像牦牛一樣奔跑著的高原人。
從學校到家一天幾趟的奔跑,一晃就從初中堅持到了高中畢業,他不僅把身體素質練得過硬,還成了遠近聞名的“飛毛腿”。當他自信滿滿,準備報考體育院校時,阿爸卻希望他報考昆明陸軍學院,成為一名軍人。懂事,孝順,已經深深植入了魯茸培楚的骨髓,他選擇了從軍路,去實現阿爸的心愿。
走下高原后,他曾在鄭州、西安、成都等地學習、工作和生活過,畢業分配還分到了因電影《五朵金花》而聞名于世的大理。那里風景如畫,而且并不遜色于香格里拉,上關的花、下關的風、蒼山的雪、洱海的月,氣候宜人,但這一切卻引不起他的興趣。無論走到哪里,他都不改鄉音;無論吃什么,他都覺得不如家鄉的飯菜香。在他的內心深處,牽記著家鄉圣潔的土地,回家的念頭揮之不去。
終于回到家門口,魯茸培楚卻難得回一趟家。他的手上因訓練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疤,但他的軍裝卻穿得筆直挺拔,口令喊得震天響,目光犀利如炬,唱起藏歌手舞足蹈。他看似粗獷、豪放的性格背后卻是心細如絲,他能準確掌握每一名戰士的特點,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愁。在艱苦的條件下,他創造了愉快的工作和生活氛圍,吼那些男人、軍人的歌,也唱那些似水柔情的歌,更會自編小曲小調兒提神解悶。哪怕天寒地凍,戰士們的心卻是暖的。
帶著戰士沖山頭的魯茸培楚有著牦牛般的虎虎生氣,老兵退役時他也有淚流滿面的一刻,而更多的是他善解人意的一面。高原缺氧造成記憶力下降,年輕人也是一轉身就忘事兒,都自嘲“未老先衰”。思維常出現“短路”的戰士們,起初害怕魯茸培楚責怪,但魯茸培楚卻只是寬厚地提醒他們帶上一個小本子,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而他自己卻能思維敏捷、思路清晰地組織自己的語言。
他在整合自己的思想時,常常眉頭緊鎖,他覺得自己并不比誰聰明,只是比別人多了堅忍。
心中的卓瑪
魯茸培楚內心最害怕觸碰的就是家,因為他覺得愧疚的是阿媽日日夜夜的操勞他無以回報。在這個家里,他的阿爸也是覺得虧欠妻子魯茸卓瑪的最多,因此,他說:“在單位要聽領導的話;在家里,要聽妻子的話?!边@是因為軍人的妻子付出的要比常人多得多,帶孩子、操持家務是常態,而且更多的還是要在與丈夫聚少離多的時刻,給丈夫一個穩固的“大后方”。
都知道女人的肩頭柔弱,但高原的女人、軍人的妻子,連示弱撒嬌的對象都沒有,只能一肩挑起家庭的重擔,含淚笑行。她們很高貴,也很獨立,而且不是一般的堅強和能干,真的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跳得了鍋莊,劈得了柴。
魯茸卓瑪也不例外,她在扛起家庭責任的同時,對兩個兒子的教育不是嬌生慣養,而是身體力行,假期把魯茸培楚和他的弟弟魯茸旺堆送到鄉下去體驗生活。
白瑪此稱出生在香格里拉東旺鄉,阿媽從小就教會了他如何對付猛獸,還教會了他用做酥油茶的木桶背水、冬季里背冰,赤腳踩著牛糞辨識追牛的方向。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生存,在兇猛的野獸出沒的地方生存,在缺醫少藥的環境中生存,在誦經中起步學習文化,這樣家庭環境熏陶出來的孩子不僅勇敢,而且堅強。
在白瑪此稱的記憶深處,阿爸告訴他,槍不是對付猛獸的主要武器,而是作為一個男人的標志,有了槍,就可以去戰勝比猛獸更難對付的世界,而更讓他難以忘記的是,他的阿爸臨終前讓大兒子數清了親戚、說清了賬目,才放心、安詳地離開這個世界。白瑪此稱自此謹記阿爸的遺訓,清白做人,踏實做事,他用自己的厚道和吃苦耐勞,贏得了魯茸卓瑪的芳心,兩人喜結連理。
過的是普通人的日子,做的是平凡的人的事,但就在普通與平凡中,白瑪此稱成就了不平凡和不普通的軍旅人生。1973年當兵的他,在迪慶軍分區歷任班長、排長、副連長、連長,一直升至副司令員、大校軍銜??吹靡姷氖擒娿暫吐殑盏奶嵘床灰姷氖切难蜏I水的流淌。那些年的苦和累,那些年與家人的聚少離多,那些年的廢寢忘食,那些年對魯茸卓瑪的愧疚,都藏在他的心里。退休后,他選擇了陪伴妻子,老夫老妻過起相濡以沫買菜、做飯、喂狗、遛彎的日子。
夢中的家
扎根高原不僅要有刻骨銘心的愛,還要有堅忍不拔的勇氣和毅力,因為缺什么都不能缺氧氣,沒什么不能沒春天,偏偏香格里拉缺少的是生命中極為珍貴的氧氣,冬天要持續大半年。高原的荒涼和孤寂,并不是誰都能忍受。嚴苛的生活條件中還包括冬季蔬菜、水果的匱乏,更包括同等條件下的訓練對身心帶來的內在損傷。對于工作在高原的官兵,常說的是,躺著都是做貢獻,但真正在高原工作的官兵,沒有一個是躺著的,他們都在用汗水、熱血書寫著自己的軍旅人生。
魯茸培楚從阿爸白瑪此稱的身上學到了如何帶兵,他也是從排長、副連長干到了連長,而從阿媽魯茸卓瑪的身上學到了隱忍和柔弱中的剛強。在他的印象中,阿媽從未拋頭露面參加過什么活動,哪怕是迪慶軍分區組織的可以帶家屬的活動,阿媽都沒有參加過,她的心思都在家里,精力都在照顧兩個孩子上。人前的她總是笑盈盈的,也從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心里的苦水就一個人默默地咽下去。因為她知道,丈夫肩上還有更沉甸甸的軍人職責。
軍人的家庭有兩個少見,一是現實中的團聚少見,二是家里的全家福少見;生活中卻有兩多,一是帶孩子的困難多,二是生活中的孤寂多。平時難得一見,生病時難得照顧,疲憊時難得依靠,心酸時難得訴說,這就是軍人的奉獻和付出。
高原風光最美在藍天白云,可是,飄過藍天的白云卻難得駐足。魯茸卓瑪最喜歡的一首歌是《彩虹下的心愿》,站在彩虹下,她的心愿只有一個,那就是祈愿家人都平安吉祥。當年對丈夫的牽掛時至今日轉為對兩個在軍營里拼搏的兒子的牽腸,思念孩子的她有時也禁不住獨自垂淚。那淚水中有曾經無法言說的委屈,也有對丈夫和孩子們的感激,因為這三個大男人都是在用最真的心、最深的情,體諒著善良和勤勞的她。
本文作者劉麗群與藏族連長魯茸培楚在迪慶州民族中學
魯茸卓瑪記得丈夫退休后說過的話,“從今天開始做你的專職司機”,她也記得魯茸培楚和魯茸旺堆休假回到家時替她進廚房洗碗,幫她做家務。那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瑣瑣碎碎的小事情,匯聚起來的是暖暖的親情。在那個缺少氧氣的高海拔地區,魯茸卓瑪體會到的卻是高含氧的幸福,正如魯茸培楚把自己比作是高原上的紅細胞一樣,這個家庭里流淌著溫情和快樂,而更多的是執著地堅守。
還是那個軍營,丈夫白瑪此稱走過的地方,兒子魯茸培楚繼續丈量;還是那塊土地,兩代高原父子兵都在那里流血、流汗,也都流下過戰友依依惜別的淚水;還是那天寒地凍的雪域高原,他們都在用心彼此溫暖著,彼此支撐著,從家到軍營,從軍營到家,那條彎彎的小路是那么近,卻又是那么遠,想見時不一定能見到,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家和軍營早就是一個整體,家在軍營,愛在軍營,情滿軍營。這是白瑪此稱和魯茸卓瑪用豁達悟出的人生,也是魯茸培楚愛家的理由。
雪域高原有一種生命力極強的花,那就是生長在冰天雪地盛開的雪蓮花。仰望冰峰,魯茸培楚的目光是堅定的,而仰望雪蓮花,他的目光是柔和的,因為在他的心中,阿媽魯茸卓瑪就是他心中盛開的雪蓮花。在高原,有阿爸白瑪此稱,有他,有他們這樣用誠心守護高原的軍人,那雪蓮花就必定會像怒放的生命,帶給世人驚艷的同時,也留給世間動人的美麗。
藏族男人甘為阿媽展翅藍天,藏族男人敢為祖國揚馬奔騰,再問邊關,我的那些好戰友,你們在雪域高原戍邊守防,你們的愛在高原,我們看得見你們巡邏時雪落軍衣,我們聽得見你們唱起的《我的家鄉在西部高原》,我們也懂得你們心中那份堅守情,“聽說一支竹笛能把月吹圓,聽說有支兵歌年年都流傳,聽說你哨塔高,聽說你國門寬,聽說你那缺水的日子夜夜都在夢江南,愛邊關愛邊關,情呀情相依,愛邊關愛邊關,心呀心相連,我的那些好兄弟,行進在陽光里,他們巡邏的腳步為什么總向前,總向前,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