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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家嶺暴動歷險記
作者:楊建 胡誠 責任編輯:王月紅 來源:《鐵軍》 日期:2014-04-17 瀏覽次數:7830
江西省上饒市東南十里有一個小村莊叫茅家嶺,村里有一座廟叫茅家廟,1941年1月皖南事變后,茅家廟成為國民黨頑固派關押新四軍被俘人員四大監獄中的茅家嶺監獄。獄中審訊室內掛滿各種刑具,審訊就是用刑,儼似殺人屠場。此監獄經常關押有20多人,憲兵看守很嚴。
1942年春夏之交,日軍發動浙贛戰役,進攻浙贛鐵路,金華失守,上饒不保。一直關押在茅家嶺監獄中的浙贛鐵路黨委書記宿文浩、新四軍干部李勝、陳子谷等人,意識到遲早會被置于死地。他們想,與其束手待斃,不如組織力量與敵人拼一下,能沖出牢籠就是對敵人的有力打擊。如在斗爭中犧牲,也死得其所。他們與難友王傳馥、吳越等人通過個別串聯,推選李勝、王傳馥、宿文浩、吳越、陳子谷五人組成暴動委員會,以李勝為總指揮,確定以下幾點:第一,決定奪槍暴動;第二,組織突擊班,體力要好的,更要有信心的;第三,暴動成功后,向閩北崇安山區前進;第四,把難友分成兩個班,強調聽從指揮,不要單獨行動;第五,伺機定時間,但行動要放在傍晚;第六,要求大家要養好身體,盡可能增加點營養。為此,陳子谷賣掉了心愛的鋼筆,宿文浩賣掉了難友送他的大衣,王傳馥賣掉了唯一御寒的羊毛衫,買來了黃豆、豆腐之類的蔬菜,算是最好的滋補食品了。
此時,宿文浩受重刑不久,雙腿剛能站立,只能忍受著痛苦,在室內原地練習跑步。為了麻痹敵人,大家忍受屈辱,像小綿羊似的溫順。還以改編去周田村青年訓導團為名,剪破舊衣裳,扎做布草鞋,以備行軍之用。大家還相互用剪刀理了發,以便路上行動方便。
經過近一個月的周密計劃與準備,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大家都在等候時機舉行暴動。
時機終于來了,1942年5月25日吃過晚飯,李勝、宿文浩了解到幾個衛兵押了兩個新“犯人”去楊家湖受審,管理員“王八”帶幾支槍押送兩名“犯人”去周田村集中營。排長早在上午就帶了幾個班長去連部開會未歸。茅家嶺監獄只有兩個下士班長及衛兵五六人,是敵人守備力量最弱的時候,時間又在傍晚,真是天賜良機,千萬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委員會決定,大家都穿好草鞋,暴動開始。
先由李維賢假裝大便(廁所在大門邊),來到大門口,楊燦借打水洗澡為由,也到了大門口。女禁閉室離大門近,要她們伺機關門,把一些散兵和第一道門崗關在門外,使兩道門崗隔開無法支援。再由祝金祥、孫賜祿兩人以小便為名等候在第二道崗哨口。當總指揮李勝拿白毛巾一揮,大門一關,一齊動手。情形萬分緊張,這是生與死的搏斗。一瞬間,負責繳槍的同志與衛兵扭作一團。終于繳下了第二道崗哨的槍,其余人員分成組沖進衛兵室繳槍。當一組沖到第一衛兵室奪槍時,有一個衛兵妄圖頑抗,但見到持著手榴彈的暴動人員進來時嚇得溜進了廚房,第一衛兵室解決了。另一組沖進第二衛兵室,兩個衛兵站在床前,槍支放在床邊,一見此情,忙準備去拿槍,這時已搶先得到槍的李勝亮出刺刀:“不要動!誰動就刺死誰?!眱蓚€衛兵渾身哆嗦,連聲求饒:“看在我平時待你們不錯……”祝金祥又趕上去奪得了機槍,把兩個衛兵逼進“王八”管理員的房間,里面還有兩個特工,見勢不妙,爬到床底下躲了起來。前后不到三分鐘,就將大門內衛兵解決了。他們立即打開用釘子釘著的邊門,拉出隊伍,越過墻頭向東南方向奔去。
不料,大門外的第一道崗哨發現了情況,他們用步槍向暴動出去的人員射擊,鐘袁平中彈跌倒在水田中,王傳馥用手榴彈回擊,炸死了衛兵班長,但他也被敵人打中一槍,不能跑了。缺乏戰斗經驗的難友一聽到槍聲,就轉了向,往西南方向跑去。隊伍分散了,有的人跑了幾百步就把槍丟棄于小河中,往上饒方向逃去。但多數人還是按計劃往東南方向跑。奔跑了五六里路后上了山,大家力氣拼光了,宿文浩倒在地上跑不動了,由盛田挾著拖上了山崗。這時,天色已黑下來了,整理隊伍檢點人數,只有18名(全部26名)。后獲知,王傳馥與鐘袁平受傷被敵人抓獲。鐘袁平被吊打三天,體無完膚,堅貞不屈,敵人一無所獲。三天后,王傳馥被活埋。鐘袁平在獄中被折磨致死。另有六人跑散了。
李勝、宿文浩等18人按照計劃,一直往東南方向前進,逢山過山,逢水過水,草鞋破了丟了,大家都赤著腳,腳破了也不覺得痛。夜幕漆黑一片,走著走著,不覺又走散了4名,又不能喚。跑了一夜,東方泛白了。一問,離開茅家嶺只有1.5公里。好險??!天大亮了,不好再走了。宿文浩去求助路邊一家雜貨鋪子。不料這家雜貨鋪老板原來在上饒縣政府任過軍事科員,宿文浩等只好硬著頭皮做他的政治思想工作,請他幫忙。總算還不錯,他叫大家躲進山溝里等候消息。李勝讓大家提防點,以防萬一,然后分散隱蔽,直到下午四點光景,雜貨鋪老板來了。他說,各鄉公所已經得到上級通知,要抓回茅家嶺逃出的二十多名囚犯。老板還算不錯,沒有出賣他們,指點了出去的方向,并給了一張地圖和區公所的難民通行證,還給了一些錢,但他一定要四支步槍交換,理由是你們帶著長家伙不方便。大家只得把從敵人衛兵手里奪來的四支步槍給了他。等到天黑,李勝、宿文浩等14人帶著8枚手榴彈繼續上路。
第二天天未亮,不大不小的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隊伍只得在雨中前進。宿文浩淋得瀉了肚子,艱難地跟著走,直到天大亮,才在松林中露營。這時大家既餓又冷,只得摩擦全身來取暖。為了摸清情況,天黑時,李勝派了一位名叫龔金福的江西人,帶了一顆手榴彈下山偵察。但下去不久,隱隱約約看到人群,又發出了吵鬧聲。等候半個小時,不見龔金福回來,估計被敵人抓走了。大家緊張起來,不敢久留,只得冒險下山,渡過一條大河。走到第三個晚上,雨還是不停地下著,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不少人腳爛了,腿腫了,走散了。宿文浩、趙成也不知隊伍去向。他們兩人只得鉆進茶樹底下,隱藏了一天。傍晚時見路邊有家飯店,向飯店主人討了兩碗冷飯,還烤了火。就在此時,和李勝派來找他們的孫克偉碰面才歸了隊。
隊伍住宿在兩家獨立的棚子里,休息了兩天。打聽到前一天第三戰區憲兵在這里等候了半天才過去,估計憲兵不可能再轉頭回來。李勝、宿文浩對隊伍做了些整頓,向老百姓換了幾件破衣裳,重新布置了黨支部工作,繼續堅持晚上行軍白天休息,仍然是爬山越嶺,涉澗渡河。這樣走了八九天,但一問離上饒只有45公里,還屬于上饒管轄。
越獄后的第九天黎明,大家來到姚家山的一所空房子里,一躺下就呼呼地睡著了。正睡得熟的時候,突然一支隊伍把空房子包圍起來。他們舉著槍破門而入,李勝、宿文浩他們從熟睡中驚醒,原來是甘溪鄉公所的守望班。李勝出示了雜貨鋪老板送的區公所難民證書,守望班看了證書,又看看這幫人的模樣不像土匪,手上沒家伙(手榴彈已藏好),他們幾乎已相信是難民,但一定要派個代表去甘溪鄉公所。楊燦勇敢地承擔了這一使命,去了鄉公所,但到天黑還沒有返回。李勝和大家商量,決定分散行動。宿文浩、趙成、吳惠生身體不好決定留下,李勝帶領其余人朝閩北方向前進。他們剛走一刻鐘,守望班又回來包圍了住所,吳惠生逃走。宿文浩、趙成被押送至甘溪鄉公所,他倆和楊燦三人被關在一間“壯丁優待室”。三人趁機對好口供,咬定是金華難民,鄉公所無法處理,決定送區公所,區公所又上交上饒縣政府。
聽說要交上饒縣政府,三人感到情況不妙,虎口逃生又落虎口,下定決心,如果送回茅家嶺,只有拼死一戰。其實這時集中營已撤離上饒。日寇已占領玉山,向上饒進攻。上饒縣政府的人埋怨說:“這個時侯送人來,不識時務!”立即轉送上饒戒嚴司令部。一個軍官問了下口供,就關進了監獄。
監獄里只有八九名犯人。一天上午看守通知:李賢海(楊燦化名)、王榮生(宿文浩化名)、王福壽(趙成化名)奉命釋放。宿文浩等三人再一次死里逃生。但他們身無分文,衣服破爛不堪,行動實在不便。上饒是宿文浩戰斗過的老家,有許多老共產黨員,宿文浩決心冒一下險,去找老黨員顧杏松,要求資助。顧杏松給了他兩塊銀元,幾件工人服裝,以便離開上饒。當他們回頭看上饒城時,上饒已火光沖天,這是日軍已占領上饒的標志。又經過無數的曲折,宿文浩等終于在1942年10月到達蘇南新四軍茅山根據地,與先期到達的李勝等見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