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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卒(連載之四)
作者:沙錦程 責任編輯:黨亞惠 來源:《鐵軍·紀實》 日期:2014-04-21 瀏覽次數:7842
1943年春,為粉碎日偽的清鄉陰謀,蘇中新四軍某部啟用了潛伏在日偽特工機構內部的“卒子”。“卒子”不負使命,在敵魔穴內,與日本間諜、汪偽特工、國民黨軍統特務斗智斗勇,向蘇中抗日根據地提供了大量重要情報。在蘇中抗日軍民的沉重打擊下,日偽的清鄉徹底破產。本刊將選載沙錦程的小說《諜卒》中精彩章節,以饗讀者。
三、馬淑和懷疑日軍將對一師采取“斬首行動”時,軍統諜報員已先期獲知該情報
駐蘇四區偽三十四師一團李團長的太太,原本是通州女子師范藝術班的學生,彈得一手漂亮的風琴,人也長得白凈苗條。
這一天,李太太正在家中打毛線。馬淑和來到軍官家屬院串門兒,見李團長家里沒啥動靜,便和李太太寒暄起來,關心地問道,“李團長不在家嗎?”
李太太知道馬淑和是特工站的特務,名義上串門,實際上是來監視的,便沒好氣地說:“他這兩天都死在團部,也不回家,不知道忙些什么。”
“前幾天不是都在家陪你嗎?”
“昨天早上接到師部的電話,急匆匆地回部隊去了,說是中旬旬初有什么大動作。”
“什么大動作?李團長沒有告訴你這個賢惠漂亮的太太?”
“我一個婦道人家何必管這么多?”李太太警惕地說,“馬科長,你問這么仔細干什么?”
馬淑和察覺自己有些失態,問得太突兀,笑著說:“都是女人,關心你嘛。再說,你也知道這是我的工作職責。”
李太太白了她一眼說:“李團長臨走撂了一句話,說是日本人發現老四(新四軍)在黃海邊的一個鎮子活動,這次一定要抓住他們的 ‘叔司令’。”
“粟(叔)司令?”馬淑和心頭一震,臉上仍笑嘻嘻的,“消滅了老四,抓住他們的頭頭,李團長可立大功了,皇軍要獎賞你們的。”
“日本人不是個東西,一進通城,就燒房子搶花姑娘,我一點都不稀罕他們的獎賞,能不天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我就謝天謝地啦。”李太太一腔怨氣,“我那位當家的,干啥不成,非要做偽軍不可?”
“不是你家的那位要當漢奸,是國民黨的一個師成建制地投靠過來的,李團長是身不由己。”馬淑和本想安慰安慰李太太的,因為她來通城時就聽說:駐通城的鬼子憲兵隊長森田,有事沒事地常往李團長家里跑,八成是見李太太長得漂亮,加上李太太是學藝術的,那種特有的氣質,也不是每個漂亮女人都具備的,更讓森田動心。
李太太瞅了瞅馬淑和,沒好氣地說:“我嫁的男人是個窩囊廢,可我還不至于像一些女人,做了鬼子的特務,專門來對付咱中國人。”
馬淑和并不計較李太太的話中刺,反倒對她的氣節產生了好感,“李太太,你一個人在家多保重,有啥不順心的事,告訴我一下,我會過來幫你忙的。李團長在前線帶兵打仗,我們在后方關心關心他的家屬也是應當的。”
李太太望著馬淑和的背影,心里也在琢磨:“這位馬科長,平時看上去比那些男特務還要霸氣,但今天她講的這番話,倒不像狗嘴里吐象牙的樣子。”女人的直覺告訴李太太:馬淑和是一個有良知的女人。
馬淑和告辭了李太太,就往特工站走去,心里想著剛才李太太說的話。看來,敵人已經發現新四軍一師的首腦機關,駐扎在四分區東南臨海的海復鎮一帶,但為什么遲遲不動手呢?聯想到何媽昨天剛轉來的老謝指令:“速查清敵清鄉延期的原因”,馬淑和覺得敵人將4月1日延至中旬旬初,這里面一定另有陰謀。
這個陰謀是什么呢?馬淑和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不久前,日軍對八路軍一二九師師部的那次突然襲擊。當時,日軍在華北發動大掃蕩,他們首先進攻八路軍太岳軍區,八路軍主力和以往一樣,果斷跳出日軍包圍圈,日軍撲了空。但日軍沒有像以往那樣窮追不舍,而是利用我主力轉移,太行區較為孤立的機會,以重兵四面圍擊以涉縣、偏關、遼縣為中心的太行區。當時,八路軍總部和一二九師師部都在這個地域,有大量非戰斗人員和后方機關,在戰斗中,部隊和機關損失較大,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英勇犧牲。日軍的那次行動,是執行了由日酋岡村寧次命令參謀部和特高課悉心制作的“晉冀豫邊區作戰方案”,代號為“斬首行動”。
“敵人難道對一師也要采取“斬首行動”?他們沒有立即動手的原因,莫非是兵力布置沒到位?應該核實一下情報是否準確。李太太是一個軍官家屬,她不會有那么多的心計來提防我。但萬一情報不實,她是隨便說說的,那可就糟了。”
就在馬淑和懷疑日軍可能會在黃海邊采取“斬首行動”時,李貴也得到了“上峰”要他竊取“斬首行動”情報的指令。
其時,日軍將對新四軍一師采取“斬首行動”,也被無孔不入的重慶軍統局嗅到了味兒,知道這正是老蔣求之不得的借刀殺人好機會,遂命令通城軍統站竊取“斬首行動”的詳情。
通城軍統站接到軍統局命令后,將任務落實給了代號為“魚鷹”的一位特工,因為“魚鷹”有獲得“斬首行動”的便利條件。但“魚鷹”沒有親自出馬,而是將任務交給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江頌和手下哼哈二將之一的李貴。
李貴原先在軍統時,就是江頌和的部下,江頌和被日本人逮住并投降后,李貴也跟著投靠了日本人。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李貴在軍統里的好友孔仁皋找到他,說是小日本已在走下坡路,勸他為軍統提供情報,為日后留條退路。李貴同意后,就得到了代號“黃鱔”。
幾天前的一個下午,李貴正準備出去辦事,當他披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習慣地將手插入衣袋里掏煙時,遽然間覺得香煙盒沉甸甸的與往常不同。李貴警覺地瞄了一下室內外,見沒有人,迅速地打開香煙盒,見里面有張字條,上面寫著:“‘黃鱔’,速搞到‘斬首行動’,‘魚鷹’。”同時,還有幾塊小金磚,李貴知道,這是孔仁皋給他的活動經費。
“媽的,好一個‘魚鷹’,躲在背后發號施令,讓老子沖鋒陷陣。”但牢騷歸牢騷,李貴接到指令后,還是十分賣力地動腦筋搜集情報。李貴知道“斬首行動”屬于高度機密,一般人難以知曉,只有和通城日汪上層交往密切的人,才有可能知道。而這種人,在通城確實很少,其中就有他的頂頭上司、特工站站長江頌和。
但李貴心里還沒有足夠的把握,就憑這幾塊小金磚,加上自己掌握的江頌和那些暗通重慶方面的材料,能將江頌和搞定、順利得到“斬首行動”情報嗎?
就在李貴猶豫不決時,第二天下午,李貴打開香煙盒,發現里面又有張紙條,李貴知道這又是“魚鷹”的指令。李貴暗暗詫異:“魚鷹”真是神通廣大,既能進得特工站,又能選得屋內沒人時送指令,莫非“魚鷹”就是特工站中某一位?但左思右想又覺得誰都不像。
李貴拿起紙條,原來是一封信,看罷后喜上眉梢。
傍晚,李貴瞅著江頌和的屋子里沒有其他人,拿了一疊文件,像是去請示似的來到江頌和的辦公室,“江站長,打擾你,真不好意思。”
江頌和見李貴和往常相比,舉止神態有些異樣,便問道:“今天咋啦,怎么神秘兮兮的,莫不是有要事相報?”
“站長,是有要事相報。”李貴輕聲地說,“有人叫我帶給你幾條小黃魚,說是上回生意你該得的報酬。”小黃魚是小金磚的代稱,就像提起袁大頭,人們就知道是銀元一樣。
“噢?無功不受祿,誰送這么大的禮給我?”江頌和滿臉疑惑地瞅著李貴的眼睛。
“那人說是你的好朋友,托我順便捎封信給你。”
江頌和接過紙條,見是他過去的老上司、軍統局新任江蘇站站長丁峰寫給他的,意思是對他投靠日本人一事,軍統非常惱火,原準備制裁他的,但考慮到他既是被上峰出賣,迫不得已;又身在曹營心在漢,為軍統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就原諒他了。只要他繼續按照蔣委員長曲線救國的要求去做,暗中為軍統服務,不但既往不咎,還會根據業績大小,給予獎賞。
“怎么?你還是軍統?好小子,弄了半天,你李貴是個潛伏在我身邊的軍統。”江頌和一時狂笑起來,“通城特工站三科科長、我的親信李貴,居然是個軍統,被小林和森田知道了,我江頌和有幾個腦袋也保不住了。”
“站長息怒。我過去和你都是軍統,后來不是跟隨你一起投靠了日本人嗎?現在我不是軍統,只不過為軍統暗中做些事,為的是日后圖條活路。軍統的家規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一旦背叛組織,若沒有重大立功表現,遲早會被軍統的刺客干掉。”
李貴一番話,與其說是為自己辯白,不如說是在影射他江頌和。
江頌和聽了,氣雖消了大半,但仍心有余怒,“你李貴替軍統干事,總要告訴老哥我吧,還怕我賣了你李貴不成?”江頌和傷感地說,“想當年我是軍統通城站的站長,省軍統站站長吳宇琛這小子,上了章仕生的當被76號逮著了,就把我賣了,我沒辦法才投靠日本人的。”
“對呀,我知道你江大哥的為人,不到萬不得已,大哥是不會投靠日本人的,不然我李貴拼死命保你為了啥呀,就是看中你是黨國的人才,看中你與共黨勢不兩立。”
“你李貴懂就行,其他的就不說了,當心隔墻有耳,傳到森田那里,你我都要遭殃。丁站長不計前嫌,代我江某謝謝他,我會按蔣委員長曲線救國的要求來做。來日有機會,我一定重重地還他人情。”江頌和小聲說道,“你今天來,不是專門和我訴衷情的吧,肯定有什么麻煩事相求我。”
“站長不愧是站長,料事一個準,菩薩面前不敢打誑言,什么事都甭想瞞過你。”李貴單刀直入,“重慶方面很想知道日軍‘斬首行動’的具體內容,這對老蔣消滅共產黨的戰略非常重要。”
“怎么?你吃了豹子膽,想搞‘斬首行動’?”江頌和“刷”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走到李貴面前,伸出手指 ,“篤篤篤”地敲著李貴的腦門,“你李貴該不會這地方發燒吧?你不要命,我江頌和還要腦袋吃飯嘞。你給我聽好了,‘斬首行動’屬特級機密,日本人知道了,我和你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江站長,干我們這一行的,去哪兒干,還不都是掉腦袋?娘的,當初吃了哪門子藥,偏偏干了這一行,真他媽的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李貴牢騷滿腹地說,“給誰干,咱們都是拎著腦袋干活,橫豎最后是個死,倒不如為重慶老蔣干,日后興許還能有條活路。”
江頌和沉思了好一陣子,才對李貴說,“看在丁峰的份上,這次我答應你,不過丑話說在前面,‘斬首行動’絕對不能讓新四軍知道,日軍就是以它拉開蘇北清鄉這出戲的大幕。新四軍一旦獲得消息,日本人追查下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只有把你第一個推出去。”
“站長放心即是。軍統與共匪素來水火不相容,我們的手上沾了多少共黨的鮮血,你江站長心里是最清楚不過的,我怎可能讓新四軍知道?”
“日本人原定于4月1日對蘇北進行一期清鄉的,為什么拖延到現在還沒有動手?開始我以為是調防的緣故,可是小林師團基本到位后,為何又不清剿呢?我心里也納悶,這個中原因,也是剛剛獲悉。原來,日本人最近破譯了新四軍軍部和各師的來往電報,偵聽到新四軍一師師部就設在海門縣的海復鎮上。日軍吸取了東臺三倉鎮出師不利的教訓,決定這次不全面開花,打蛇先打頭,專門對付一師的首腦機關。為確保‘斬首’成功,特地從蘇南調來菊池旅團,歸小林師團長指揮,會同南通、如皋、海門、啟東4縣境內的各大中據點駐軍,從陸上和水上,分十幾路,于4月10日清早,對一師師部發動突然襲擊。現在還沒有動手,是因為菊池旅團還沒有到位。”
“日軍用于清鄉的兵力夠多的了,為何一定要等菊池旅團呢?”李貴不解地問道。
“你有所不知,菊池旅團是日軍的甲等常設旅團,裝備精良,戰斗力強,清鄉經驗豐富。還在前年7月,就參加了對蘇南東部地區的清鄉,曾經重創新四軍六師主力。”
“這次讓日本人直接消滅新四軍一師,不需要蔣委員長染指,沒有什么比這個更讓委員長高興的了。江站長,你可是為委員長立下了一大功。”李貴討好地說。
“但愿你不要過河拆橋就行。”
“哪會哪會,站長多心了。”
李貴獲得情報后,就興沖沖地奔向城北內河碼頭上的三泰和貨棧。
四、馬淑和機智地獲取了“斬首行動”準確情報后,又巧妙送出。但險遭日特撞破
就在馬淑和一路上思量著情報是否準確,快回到特工站時,突然看到李貴急匆匆地從特工站出來,拐彎朝北走去。
“往北就是碼頭,那兒既不是清鄉公署,又不是警察局,更不是憲兵隊,李貴到那兒去干什么?如此匆匆忙忙的,難道他有什么秘密?”聯想到李貴行動一向詭秘,馬淑和酌量了一下,便悄悄跟蹤上去。不一會兒,對面來了個人,從李貴身邊擦肩而過,李貴突然停下來。馬淑和知道,李貴停下來一定是發現了什么,按照特工常識,下一個動作,他肯定要回頭觀望。就在李貴剛開始向后轉身時,馬淑和已急閃到旁邊的一家餛飩店里。馬淑和從衣袋里掏出一面小鏡子,從鏡子里看到李貴朝背后張望了一會兒,又轉身朝碼頭走去。
見李貴徑直走向三泰和貨棧,馬淑和忙穿過街道來到對面河岸下,貓著腰,順著河坡上的石頭駁子,輕手輕腳地來到貨棧里屋臨河的窗子下。屋里,李貴正和貨棧老板劉福輕聲細語地說著什么。馬淑和屏住氣,將耳朵緊貼著墻,聽到李貴說:“劉老板,我已從江站長那里得到確切消息:小林師團長于本月10號就對新四軍粟裕開刀問斬,你趕緊將這份情報傳送給仁皋兄,這回他定會重重賞賜你的。”李貴沒想到窗外有“耳”,被馬淑和聽了個正著。
李貴送完情報后,就離開了三泰和貨棧,到酒館里找樂子去了。他知道,這回“魚鷹”肯定得給他不少獎金。
此刻的馬淑和,又喜又急,喜的是猜想得到印證,急的是要盡快把情報送出去。可是,當他剛從臨河的石駁子下探出腦袋,不由得大吃一驚:發現小三子就貼在三泰和貨棧臨河墻邊的一側,背向馬淑和,朝南邊窺視著什么。
書中暗表,小三子是無意中發現馬淑和向碼頭走去,出于好奇和職業習慣,便悄悄地跟了過來,沒想到卻發現馬淑和似乎在跟蹤前面的另一個人,這讓小三子驚得非同小可。李貴回頭時,小三子也忙鉆進路邊的一家煙酒店。待小三子買好煙出來時,沒有看到馬淑和,卻見李貴正走進碼頭貨棧,他急忙藏到貨棧墻后另一側。
“李貴為人一向圓滑,平時做事總是圍著江頌和轉,很少獨自行動,今天怎會一個人跑到碼頭上來,而且鬼鬼祟祟,這里面肯定有問題。”望著李貴遠去的背影,小三子思忖著。
“這李貴不是新四軍的密探,就是國民黨特工,二者必居其一。”小三子迅速作出判斷。
這邊馬淑和的腦子也在飛快地運轉著:沒想到李貴和江頌和都暗中與重慶方面勾勾搭搭。李貴的情報證實了自己猜想的準確性,但“斬首行動”的詳細內容并不知曉,李貴剛才不是說“情報是從江站長那里搞到的”嗎?江頌和那里一定有這個文件。
馬淑和心里琢磨著,臉上卻聲色不露,快步向特工站走去。
“馬科長,剛回來啊。”馬淑和未進特工站,卻一頭撞上了剛從站里面出來的徐海,徐海熱情地打著招呼,“我去清鄉公署送份文件,江站長叫你回來了去他辦公室一下。”
“去江頌和的辦公室?”馬淑和眼睛一亮,喜上眉梢。進了特工站,馬淑和來到了二樓江頌和的辦公室,里面空蕩蕩的,只有勤務兵小李一人在那里。
“小李,聽徐海說,站長找我?”
“好像聽站長說過這么一句。”
“站長不在辦公室?”
“不知道他忙些什么,出去好一陣子了,還沒有來。”小李見馬淑和進來,像遇到救兵似地急忙說道,“我趕緊出去方便一下,你幫我照看一會兒,馬上過來。”
“要方便還不快去,年輕小伙子,擔心被尿憋死了。”馬淑和開著玩笑。
“那就謝啦。”小李兔子似的飛快地朝廁所跑去。
小李前腳剛離開,馬淑和就趕緊找文件,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未發現,視線轉向桌旁的鐵皮文件櫥,見鑰匙還插在鎖孔里,馬淑和一手把櫥門拉開,快速地翻找著,終于看見一只標有“絕密”字樣的牛皮紙袋上寫著“斬首行動”4個字,馬淑和拿出文件后,心想“把文件帶走?不行;用相機拍?相機沒帶。怎么辦?小李馬上就要回來,看來,只有死記硬背一招了。”馬淑和打開文件,眼睛飛快地掃過去。
就在她把文件放好,將櫥門推上,假裝看辦公桌玻璃臺板下壓著的照片時,小李回來了。“馬科長,讓你等了,不好意思。”
“江站長還沒回來,我就先下去。”
“行,沒問題,站長回來了我告訴你就是。”
時間緊急,得趕快將情報送出去。但何媽到鄉下,照顧江頌和生病的老娘去了,沒人送情報,怎么辦?用電臺發報?何媽說過,未經老謝的許可,不準使用電臺。馬淑和知道,這是老謝為她的安全著想:通城城區不大,使用電臺容易被敵人發現目標,暴露身份。那可怎么辦呢?從江頌和辦公室里出來,馬淑和的腦子像馬達一樣,高速轉開了,她猛然想起何媽臨去鄉下之前說的話:
“為隱蔽安全,你只和我單線聯系,由我轉送情報,這是組織下的死命令,不得違背。但我不在這段時間,有情報非送不可的話,你可將情報送給城西水產行里一個圓腦袋的賣魚男孩。接頭暗號是:‘何局長叫我來買你的魚,說你的魚是從長江里打來的,好吃。’男孩問:‘何局長叫你來買我的魚?’你說:‘剛才我說錯了,是何族(局)長叫我來買你的魚。’男孩答:‘何族(局)長叫買的,那還差不離,他最喜歡吃我家從長江打來的魚,說我們的魚沒有土腥味。何族(局)長是我這里的老主顧,我會便宜一點賣給你的。’
對答無誤后,你就把情報給他。你要記住:在紙條上寫一個‘卒’字,他就知道是非常重要的情報,會馬上送到老謝那兒去的。”
事不宜遲,傍晚時分,馬淑和拎著一只小竹籃,出了特工站,朝城西走去,終于在水產行賣魚蝦的攤上,見到一位如同何媽所說的男孩。
已是清明時分,通城濠河邊上的蘆葦已長出綠色的嫩葉,一個小男孩拿著用蘆葉卷成的哨子,“嗚嗚嗚”地吹著,腳下放著幾只木盆,里面盛著水,水里幾十尾魚兒在游動著,還有一只木盆里裝著活蹦亂跳的河蝦。
望著男孩還很稚氣的臉,馬淑和心里一陣熱烘烘的:這么小就在謀生,就在為新四軍傳送情報。
對上接頭暗號,馬淑和裝作買魚蝦的樣子,將情報卷在鈔票里遞給了男孩,男孩機靈地抄了些蝦倒進小竹籃里,又抄了幾尾鯽魚放在蝦的上邊。
就在馬淑和轉身離開賣魚蝦的攤鋪時,沒想到,突然碰見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小三子。
可別小瞧這老實土氣的小三子,真應了一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三子是日軍情報機構安插在汪偽特工站的日本特務,真名叫金子三郎。因為日本人對李士群手下的特工系統并不放心:上海76號特工總站警衛大隊長吳世寶,居然和匪盜里外勾結,搶劫日軍軍餉;就連特工頭子李士群,也借清鄉之名,扶植自己的勢力,和日軍的清鄉戰略南轅北轍,日本人很惱火。加上汪偽系統本身勾心斗角、內訌重重,最后將吳世寶、李士群這些個他們一手培植起來的親信、走狗,借吃飯為名,在食物中下藥毒殺,不過這是后話,這里暫且不提。
小三子之所以不吭聲不吭氣的,是他的漢語說得不怎么地道,索性他就不說話、少說話,給人以憨頭的假象。他的任務是暗中察看特工站的動靜,有沒有抗日分子混入其中,有沒有與新四軍或重慶方面往來的特工站人員。
當然,小三子的使命還遠不止這些。上次,中島淳子來通城,興師動眾抓捕軍統暗殺高手劉戈青,就是小三子跟蹤調查特工站二科科長陶漢文后,直接密報給上海特高課的,為此,他得到了中島淳子的表揚和獎勵。其實,馬淑和剛到通城特工站,他就注意上了,他覺得這個女人太不簡單,后來聽說她是中島淳子的朋友,更堅信了自己的判斷。今天,馬淑和去城西,被小三子瞧見,他就存有疑心,便跟蹤她一路來到水產行。
“馬科長平時不怎么上街買菜的,她到這里干什么?”就在小三子暗暗思忖之際,與轉身走出水產行門口的馬淑和,撞個正著。
“小三子?”“馬科長?”
兩個人同時怔愣在那里。
“小三子,春天的江蝦又肥又嫩,醉了吃,那味道真是絕了。”還是馬淑和打破僵局先開了口,“你一定也是個饞鬼,到這兒來買魚蝦的。”
“還真被你馬科長說著了,我也是到這里買魚蝦的。” 小三子生硬地笑著說,“今天馬科長興致挺高的,親自上街買菜?”
“平常都是何媽代勞的,江站長讓何媽去他鄉下老家照顧他老娘,沒法子,我只有自個兒來買,誰叫我天生就是愛吃魚蝦的饞嘴貓呢。”馬淑和反唇相譏,“小三子,你今天不也成了婦道人家來這兒買魚蝦嗎?我到站上后,可從沒看見你買過菜、煮過飯呢。”
“哈哈哈……”兩人同時笑起來。
五、粟司令以“黃鼠狼吃地皮蛇”戰術,巧破 “斬首行動”。森田在十總怒施獸行
日軍的情報非常準確,新四軍一師師部和粟裕確實在黃海邊的海復鎮上。這里原先是茫茫無際的南黃海灘涂,20世紀初,近代實業家張謇集資創建通海墾牧公司,在此筑堤圍墾。數年后,公司興建市鎮,歷經五六年建成,取滄海復桑田之意,定名海復鎮,并開辦了墾牧學校。墾牧公司本部和墾牧學校就挨靠在一起,一師師部就設在墾牧公司本部里面。
“謝處長,門口有一個從通城里來的男孩,說是有緊急情況向您匯報。” 通訊員領來個男孩子,褲腳管卷得高高的,滿身都是泥水,氣喘吁吁的臉上,流淌著豆粒般大的汗珠。
“首長,通城情報員‘卒子’叫我給您送緊急情報。”
“‘卒子’叫你送情報?小鬼不著急,先喝口水,慢慢說。” 老謝和藹地拉著男孩坐在自己身邊,端起桌上的水杯遞給男孩,笑著說,“你是誰家的孩子?怎么認識這里的?”
“我是何媽的兒子,去年秋天,我媽和一個叫王叔叔的,護送通城師范學校的一批學生來這兒,我也跟了一塊兒過來。我還看過這兒的宣傳演出,本來想留在這兒不走的,我媽硬叫我和她一塊回去。”男孩說著彎下腰,拉下褲腳管,取出一節蘆葦,將蘆葦頭破開,從里面倒出一個用油紙緊裹著的小紙條,遞給老謝,“這就是情報。”
“小家伙,真有你的,比我當年還強。”老謝撫摸著男孩的頭,“你是何媽的兒子,叫什么名字?”
“伯伯,我沒讀過書,也沒名字,我上面本來還有兩個哥哥,大哥病死了,二哥冬天在江里打魚時滑到水里淹死了,母親就將我原來的小名‘三侯’改成了‘鎖侯’,說是能鎖住我們家的香火。”
“沒有名字?沒有讀過書?就叫鎖侯?”
“小時候家里窮,念不起書;等到家境稍微好些了,媽媽準備讓我念書,鬼子又打進來,學校都沒了,我就在河里捉魚摸蝦,貼補家里。”“鎖侯,以后會有書讀的。”
“通訊員,領鎖侯到廚房去,多給小侯盛些飯,再炒兩個蛋。”老謝吩咐通訊員后,隨即向師部走去。
“司令員,‘卒子’送來情報,敵人已發現師部的動靜,也知道你在這里活動,鬼子之所以沒驚動我們,是等菊池旅團到四分區后,于4月10日會同多路人馬,向我師部所在地進行突然襲擊,全面圍剿。”老謝向司令員匯報,“小鬼子這次倒沉得住氣,想將咱們師部和你粟司令連鍋端,一口吃掉,胃口不小哇。”
“小鬼子的消息挺快的。小林要想吃掉我粟裕,得細嚼慢咽,一口吃下我,我還擔心噎死這位師團長。按預定方案,通知師部機關人員上船,從海上撤至東臺;通知主力,立即跳到外線,在如皋、白蒲、平潮一線尋找戰機打擊敵人,以策應內線作戰,調動敵清鄉兵力回援,減輕清鄉區內留守部隊的壓力。”粟司令果斷地下達了戰斗命令。
“那你呢?”老謝關切地問。
“我和七團留下,掩護老百姓轉移到安全地帶。”
“那太危險了。”
“就這樣,執行命令,”粟裕斬釘截鐵地說,“大部隊已經跳出去,我和七團留下來,一是保護群眾;二是迷惑敵人,等著他們來,這樣好吸引住他們的主力和全部注意力,留出更多的時間讓群眾轉移,讓縣團、區武工隊做好臨戰準備。等敵人大部隊靠近我們身邊時,我和七團先尋機揍他們一頓,然后再伺機跳出去。”
“嘀嘀嘀……”師部電臺班發完最后一份電報,即將電臺收拾好;報社的紙張、印刷機,炊事班的擔子,都捆在幾輛獨輪車上……一切準備工作都在緊張有序地進行著。
午夜,月牙兒像只彎彎的小船懸在空中,星星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小鎮上靜悄悄的,好像啥事都沒有發生。隊伍出發了,駐地只留下一個連迷惑敵人。
4月10日,日軍的“斬首行動”開始了。
菊池旅團作為這次清剿的主力,先頭部隊已乘汽車于抵達通城的當日下午即趕往海門縣城茅鎮,因此在第二天的軍事行動中,這部分日軍大清早就到了海復鎮。
但是狡猾的敵人撲了個空,留給鬼子的,是一個空空蕩蕩的海復鎮。
“報告師團長:我平潮、劉橋、白蒲據點遭到新四軍粟裕部主力的頻頻進攻,請求火速支援。”下屬向小林報告。
“圍魏救趙,這是新四軍慣用的伎倆。”小林不為所動,“傳我的命令,不許退兵,繼續向前搜剿,只要粟裕還在我們的包圍圈里,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的手心。”
狡猾的敵人不顧后方受到攻擊,夜以繼日地四出搜剿,像一條餓狼,亟于尋找食物。
一師雖已大部轉移,但群眾的轉移比較緩慢。為了掩護群眾,粟司令員率領七團對日軍進行著阻擊。
“老彭,日軍現在十分囂張,我們得找個有利的地形,打鬼子一下,殺殺他們的傲氣,也讓群眾知道我們新四軍還在這里,怎么樣?” 粟司令員對七團團長老彭說。
“好啊,我也在思量著這事。”彭團長說,“司令員,我們可讓游擊隊在四處打冷槍,褪褪鬼子的狂妄勁,一兩天后,設個伏擊咬下他一塊肉,再轉移到清鄉圈外。”
彭團長是粟裕的老部下,跟隨粟裕多年,他說出來的正是粟裕打鬼子慣用的戰法。這種戰法之厲害,用蘇北一帶的老土話來說,就是“黃鼠狼吃地皮蛇——毒蛇算是撞上了克星”。
蘇北平原上有種毒蛇,身體顏色像地皮,俗稱地皮蛇,走路的人不細看地上,很容易被它咬著。地皮蛇的學名叫腹蛇,是中國十大劇毒蛇之一,人和牲畜倘若被它咬著,傷口即刻腫大黑紫,蛇毒串向全身,一旦到達心臟,再好的藥也沒有回天之力,即便是海邊用于灘涂上運輸海貨、力大無比的海子牛也只有死路一條。
地皮蛇毒性雖烈,但動作笨拙速度緩慢,一旦碰到靈巧敏捷的黃鼠狼,那就是遭到了天敵。一般情況下,往往是蛇先進攻,它吐著尖尖長長令人恐怖的火紅信子,彎扭著身子,向黃鼠狼爬游過來。黃鼠狼則避其鋒芒,凌空一躍避開了它的第一輪攻擊;當地皮蛇轉過身子意欲進行第二輪攻擊時,黃鼠狼又猛地騰躍到它的身后;就在地皮蛇焦躁不安,想發動第三輪進攻時,黃鼠狼已趁機抓住它動作遲緩、攻勢減弱的軟肋,或是跳起來一口死死地咬著它的七寸,或是將它的身軀咬斷多處,任由它痛苦地死去。
粟裕打鬼子,和黃鼠狼吃地皮蛇,頗有異曲同工之處,往往是避敵鋒芒,誘其深入,待其疲勞,進入伏擊圈時,新四軍拔地而起,呈多路向鬼子發動攻擊。蘇南韋崗伏擊戰、蘇中謝家渡伏擊戰,無不如此。
“老彭,你看放在張黃港東頭的羌家渡如何?我們就在這條黃龍往來大海的水道上伏擊敵人,打小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粟司令員征詢彭團長的意見。
張黃港是一條通向海邊東西走向的河道,約莫五六十米寬。而羌家渡是從海復越過張黃港,通往南北方向的必經之渡。
“行。”彭團長立刻領會了粟司令員的意圖,作出部署,“先派出一個連,去騷擾這些王八蛋,讓他們以為這是一支掩護主力向東撤退的小部隊,意在調虎離山,不會把這個連放在眼里,最多只會派個把中隊來對付。當這個連隊與鬼子接上火后,佯裝不敵,邊打邊向東南方向撤退,將敵誘至羌家渡。而我們的團主力就在羌家渡,一營、二營隱蔽在河北渡口周圍,三營隱藏在河南,待鬼子渡河至河心時,打他個突然襲擊。”
“河北的兩個營留一個連作機動,哪邊吃勁就支援哪邊。” 粟司令員吩咐道 ,“戰斗結束后,乘敵人調集兵力尚未合圍的空隙,我們立即從東南的鹽場出海,乘海船向北轉移至東臺三倉河。”
果然不出所料,新四軍派出騷擾敵人的一個連,在張黃港北10來里的地方與菊池旅團一部相遇,按預定方案行動,一個多小時后,敵人已全部進入羌家渡伏擊區。一個日軍中隊長,用望遠鏡向四周望了望,命令部隊用機槍向沿河兩岸草叢猛烈的一陣掃射,見沒什么動靜,便決定渡河南下。此時,渡船上的渡工,早被槍聲嚇跑,30來個鬼子,密密麻麻地擠上了船。蘇北農村的渡船,方方正正的,不那么好駕馭,鬼子又沒有摸過,只能搖搖擺擺地呈蛇形前進。
“打!”鬼子的船到了河中心,三營長李炎一聲令下,隱藏在河南岸三營的3個連隊同時開火,頓時,鬼子被消滅大半,剩余的鬼子,以渡船為掩體,企圖反擊,三營戰士跳出掩體,一個沖擊,便將渡河之敵全殲。
河北的敵人,見渡船遭到突然襲擊,開始慌亂起來。粟司令員見伏擊得手,立即命令北岸的兩個營,迅速將敵人斷成五六截,一個連對付一截。與此同時,渡口南岸的三營,也涉水過來支援。不到一個小時,戰斗勝利結束。
此時,敵人主力尚在海復鎮東面。粟司令員指揮部隊,抓住時間差,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插向東南鹽場,乘海船出海,向北轉移至東臺,終于跳到清鄉區外,粉碎了敵人的圍剿。
“報告師團長,菊池旅團旦馬中隊在羌家渡,遭粟裕部圍殲。”
“什么,一個中隊在羌家渡被殲?” 森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被鐵桶般包圍著的海復鎮附近,竟然有一個中隊的日軍,在大白天被殲滅?!
“肯定是粟裕的主力,他的指揮部就在這一帶,不可能變成《封神榜》里的土行孫,鉆到地里去。通知各部,火速向羌家渡集結,我要用粟裕的血,祭祀旦馬中隊!”
然而,鬼子折騰了一天,也始終未見新四軍的人影。直到兩天后的下午,才有部下向森田報告,粟裕部已乘海船逃往東臺,森田一下子癱坐在裝甲汽車里。
“難道精心組織的‘斬首行動’就這么完了嗎?!”小林盛怒之下大施淫威,在回師途經十總時,將50多個被捕群眾,當作活靶子練刺殺,然后坑埋,釀成十總慘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