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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卒(連載之五)
作者:沙錦程 責任編輯:魏冉 來源:《鐵軍·紀實》 日期:2014-04-24 瀏覽次數:7838
1943年春,為粉碎日偽的清鄉陰謀,蘇中新四軍某部啟用了潛伏在日偽特工機構內部的“卒子”。“卒子”不負使命,在敵魔穴內,與日本間諜、汪偽特工、國民黨軍統特務斗智斗勇,向蘇中抗日根據地提供了大量重要情報。在蘇中抗日軍民的沉重打擊下,日偽的清鄉徹底破產。本刊將選載沙錦程的小說《諜卒》中精彩章節,以饗讀者。
第三章 敵中有我,我中有敵
一、羅勇誤將新四軍特工打入日偽和竊取清鄉文件事泄露,被混入我軍的日諜探知
回頭再說新四軍一師短槍隊隊長、被稱為“羅大俠”的羅勇,和馬淑和潛入蘇北清鄉公署機要室,竊拍得日偽清鄉的絕密情報后,返回到根據地,已是第二天深夜了。“小羅,你昨晚的表現不賴,掩護鎖工他們進入屋內打開保險柜,取得了我們需要的文件。”老謝拍拍小羅的肩膀說道,“時間不早了,趕緊睡會兒吧,明天還有任務。”
“定是那個馬大姐說的吧?謝處長,能不能告訴我馬大姐在哪兒干事?你不知道,她那個本事可真的叫絕了。”
“不準你打聽那女的事,嘴給我閉緊一點。”老謝叮囑道,“一定要遵守組織紀律,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說你多少次了,怎么就不長記性?與別人閑聊的時候,你倘若把夜闖清鄉公署和那個女同志抖出來,看我真的把你給斃了。”
羅勇為人機靈敏捷藝高膽大,擔任短槍隊隊長那是沒說的,但他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好奇心太重,有事沒事的喜歡和人聊,一聽誰扯上了水滸、西游、三國、聊齋、封神榜、七俠五義、薛仁貴征東、狄青征西、飛機大炮、槍支彈藥,羅勇的魂就被勾走了。羅勇有這個癖性,老謝也就沒讓他從事地下情報工作,而是擔任專門鋤殺漢奸的短槍隊隊長,羅勇當得還真不賴,那“羅大俠”的美名也不是瞎吹出來的。
有些事還真怪,你越是不要他好奇,他就愈發好奇。古人云:英雄惜英雄。羅勇就是這樣的性格,在師部的幾個直屬隊里,讓羅勇佩服的人還真不多,像馬淑和這般的身手武藝,他壓根兒還沒見過。盡管一整天沒睡,人也很累,但羅勇就是睡不著。馬大姐是哪個部隊的,怎么從來沒見過?如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她又在敵人哪個部門?他在床上翻過來側過去,腦子里就想的這些事情。睡不著也就算了,羅勇覺得腰部有些火辣辣的,用手摸摸,還不能碰,一碰痛得更厲害,到天亮的時候,腰幾乎不能動彈了。羅勇心想,大概是與崗哨搏斗的時候,用力過度把腰閃了。“真是好馬跑折了腿。”羅勇自嘲了一下,掙扎著起來,一步一步地挪到衛生隊,準備討幾張跌打損傷膏。
提起衛生隊,羅勇一雙活力四射炯炯有神的眸子,不由得眨閃了幾下,越發黑亮了些。衛生隊有個姓吳的小護士,是上海護士學校的學生,半年前,和一批進步學生來到抗日根據地,被分到衛生隊。小吳一副水靈靈的模樣,臉上整天掛滿了笑容,就像春天里綻放的鮮花。笑起來,那個“咯咯咯”的笑聲,如同蘇北農村里小孩子身上掛的小銅鈴發出來似的。衛生隊條件差,缺醫少藥是常有的事,傷病員有時傷口感染,痛得不行,小吳見了忙趕過去。也真怪,小吳這一來,和他們說說笑笑,傷病員似乎痛得就沒先前那么厲害了。
俗話說,英雄愛美女,但這會兒卻是美女愛英雄。只要看到羅勇到衛生隊,小吳都要說:“瞧,咱們的大英雄來了。”有時還當著其他戰士的面,不害羞地說:“勇哥,我好喜歡你。”別看羅勇打仗很勇敢,在男女事兒上卻很靦腆,聽小吳這么一講,臉上就像喝了酒,紅紅的,挺不好意思的。可羅勇的心里,卻美滋滋地偷著樂呢。
羅勇來到衛生隊,一頭撞上蔡隊長。
“小羅,好幾天沒看見了。今天來干嘛?不會是想小吳了吧?” 蔡隊長逗著羅勇。
“說哪兒的話,我怎么配得上人家,人家可是大城市的學生。我腰閃了,今天來討張膏藥。”羅勇假裝生氣,心里卻是被老蔡逗得甜絲絲的。
“小吳就在那兒,叫她給你拿兩張。”
“是勇哥吧,哪陣風把你吹來的?”小吳聽見羅勇的聲音,燕子般地飛過來了。
“昨天晚上不留神,把腰閃了。”
“傷得重嗎?”小吳關心地問道,“來,趴在病床上,我給你檢查一下。”
說是病床,其實就是老百姓家的兩塊門板,兩頭擱在竹凳上。
小吳柔軟的小手,碰到羅勇腰的痛位上,羅勇痛得眉毛擠成一團。“疼嗎?”在小吳面前,長得膀大腰圓一雙濃眉大眼的羅勇,乖順得像小孩子似的,點點頭。
“不要動,我給你貼張膏藥。”小吳邊貼邊笑著說,“回去休息兩天就好了。這幾天沒看見你,一定又是去執行任務了吧?”
“前天晚上進城去了一趟,摸了回蘇北清鄉公署主任章仕生的老窩子,搞到了敵人的絕密文件,還帶回一包金條。”提起夜闖清鄉公署的事,羅勇就神氣起來了,把老謝吩咐的話又拋到腦后了。
“勇哥,你可真夠膽大的,聽說那地方隔壁就是日軍司令部和憲兵隊,崗哨一定很多。”小吳好奇地問道。
“不是日軍,是鬼子。”“對對對,我說錯了,不是日軍,是鬼子,日本鬼子。”
“里面的崗哨倒是不少,但是不中用。就在我們進了大院后,一個站崗的走了過來,我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腦后隨意拍了一下,嘿,他就倒了。”
“隨手一拍就報銷了一個,勇哥,你可真有本事。”小吳向羅勇豎起大拇指。
“我這點本事算什么,這回我碰到的才是高人,不僅本事叫絕,還打入了敵人內部,上次從上海護送鄒韜奮到通城的也是這個人。”羅勇有些故弄玄虛地說,“小吳,說起來你還不相信,那人還是個—”
“小吳,來了位重傷號。”蔡隊長的高嗓門大聲喊了起來,“快過來給他先止血。”
“我這就來。”小吳著急地問道,“那人是什么?”
“下回告訴你,快去吧,不然要被蔡隊長批評得哭鼻子,快去,快去。”羅勇催促道。
蔡隊長那邊來的是位腹部受傷的重傷員,小吳和蔡隊長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將傷口處理好。待小吳回到給羅勇貼膏藥的那間屋時,羅勇已經離開了衛生隊,回部隊去了。
見羅勇不在,小吳臉上的笑容慢慢消退。小吳回味著剛才羅勇對她說的話,陷入了沉思。“我不相信什么呢?那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呢?”但有一點小吳弄清楚了,掩護鄒韜奮來蘇北和與羅勇一起夜闖蘇北清鄉行政公署的人,就是打入通城日汪內部的新四軍地下情報員。
小吳是位護士,怎么對羅勇的話這么較真呢?原來,她是侵華日軍第十三軍團軍團長澤田茂中將的女兒,叫澤田京子,真實身份是,上海日軍特高課的專業特工。她和中島淳子一樣,從小在上海長大,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為了摸清我新四軍的內部情況,被日軍諜報機構混入從上海過來的進步學生里,打進了新四軍一師衛生隊。
她剛到衛生隊時,便看到院里的垃圾堆里有兩只小藥瓶,上面印著英文。小吳拾起來細細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是美國生產的盤尼西林,她知道這種藥是剛剛問世不久的抗生素。
“蘇北新四軍真是神通廣大。這種藥流入到中國很少,市場上根本見不到。日軍在醫院、藥店和車站、碼頭上查得那么緊,他們居然還能搞到并運回根據地。”她尋思著,盤尼西林極有可能是從上海偷偷運進通城,再從通城轉運到根據地的,得趕快把這個情報送出去。
農歷十五是當地的趕集日,因她是個剛來時間不長的女學生,恰巧醫院里燒菜煮飯的單大爺要到集市上去買菜,醫院照顧她,有心讓她到集市上去看看,就順便交給她一個任務:陪單大爺買菜。小吳聽說讓她去集市,高興得跳起來了。
到了集市上,小吳像只快活的蝴蝶,拖著單大爺一會兒跑到這里,一會兒跑到那里。
“小丫頭,我還要給傷病員買些葷菜,這樣和你跑下去,我怕完不成任務,倒不如你自個兒到處轉轉,過會兒你在橋下等我。”
小吳一聽單大爺的這番話,正求之不得。她看似閑逛地來到鎮西頭的一家百貨店里。
“小姐,買點什么?我們這兒有,剛從上海運來的繡花手帕,還有蘇州的絲巾、無錫的保溫瓶,包你買了滿意。”見小吳來到玻璃貨柜前,百貨店的伙計忙迎了上來。
小吳用手一指貨柜里的手帕,問道:“都是些月季花、菊花的,有沒有百合花的?”
一聽小吳這話,店里一個正埋頭撥打著算盤的男子,馬上放下手里的活兒,前來搭話:“有有有,我們這兒的手帕,是鎮子上花色品種最齊全的了,在我們這兒買不到,再到其他店就更沒戲了。瞧,看見沒有?那塊玫瑰花下面,不就是你想要的百合花嗎?我拿給你。”
“原來壓在下面,怪不得我沒看見。”小吳將錢遞給男子,接過手帕離開了百貨店。
男子來到里屋,打開錢,見里面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新四軍醫院里有盤尼西林”。
原來,這個小百貨店,就是日軍安插在我新四軍駐地附近小鎮上的情報點。通城憲兵隊長森田,當初收到3號諜報員發來的“鄒韜奮取道通城來蘇北”的情報,就是從這個情報點上發出去的。為此,澤田京子受到了上峰的嘉獎。
小吳來衛生隊不久,就知道羅勇的大名了。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她發覺:羅勇挺喜歡她,并且很能侃。利用這兩點,澤田京子使出渾身解數,接近羅勇,想從他的嘴里套到情報。
憨厚樸實的羅勇,何曾經歷過男女之間的這種感情,覺得小吳是從大上海過來的學生,對他如此熱情,一點也不嫌棄他是蘇北鄉下人,開口“勇哥”閉口“勇哥”的,也有點不能自已。就這樣,小吳從羅勇的嘴里還真套出了不少有價值的東西。比如,羅勇告訴了小吳,他去天生港殺漢奸蘇宇春、去長江碼頭上接應鄒韜奮等,結果小吳把這些都報給了日軍情報部門。開始時,日軍以為殺漢奸的“羅大俠”是老百姓臆造出來的一個人物,接到澤田京子發回來的情報,方知新四軍里確有這么一個暗殺高手,而且還是短槍隊的隊長,于是,把羅勇列入到他們要殺害的重點名單里面。而這一切,羅勇還被蒙在鼓里,渾然不知。
想到羅勇今天差點脫口說出新四軍地下情報員更多的東西,小吳心里就怨恨起蔡隊長來,要不是他喊得兇,叫小吳過去,羅勇就不會還有半個尾巴沒有講出來。
“雖然從羅勇的口中得到的情報是不完整的,但森田隊長會通過我提供的蛛絲馬跡,將隱藏在通城日汪內部的特工挖出來。”小吳晶瑩透亮的眸子閃了幾閃,心里拿定主意:立刻把“新四軍在通城我內部安插了地下情報員,清鄉公署文件和金條被盜”的情報送出去。
可是,一連十多天都沒有到鎮上去的機會,小吳急得要命。
這天,醫院里又來了傷病員。“小吳,快準備手術器械。”蔡隊長的大嗓門又嚷起來了。
“哎,來啦。”小吳嘴里在答應,可腦子里想的是送情報的事,結果空著手就過來了。
“手術盒哪?沒見傷員急著要手術嘛。”蔡隊長朝她瞪了一眼,小吳這才趕快去拿。
“小吳,有心思?該不是又想羅勇了吧?”“不是,真的不是。”
“那為什么剛才……”“隊長,剛才我走神了,以后再不敢犯錯啦。”小吳說著,眼睛紅了起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著滾兒。
見小吳又要哭鼻子,蔡隊長的心腸軟了下來:“可不能再有第二次,傷員的生命就在我們的手里,一點馬虎不得。”小吳點點頭。
“小吳,剛才為什么發呆?”“我想到鎮上去買些牙粉。”小吳怯生生地說。
“師部后勤科的老何上午來看病,閑聊中,說是為了方便大家,已和鎮上的商會說妥,明天賣百貨的流動商販到這兒來,到時候你就到村子口去買。”
第二天上午,果真聽到了貨郎鼓“咚不咚”的響聲。小吳急步來到村子口,見五六個貨郎擔停在那里,正在張羅著買賣。
“小戰士,今天想買點什么?我這兒可有上海產的繡花手帕、牙粉、香皂,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小吳一聽話音很熟,仔細一看,正是鎮上那家百貨店里的伙計,眼睛頓時一亮:“我想買一盒牙粉。”
“好嘞。”伙計接過小吳手里的錢,將一盒牙粉遞到小吳的手上。
小吳拿著新買的牙粉,嘴里哼著歌,回到衛生隊。
二、憲兵隊長森田,依據臥底特工提供線索,追查得悉:李貴曾向重慶軍統傳遞情報
通城憲兵隊隊長森田,接到澤田京子的情報后,既高興又懊喪。此前兩三天,森田收到中島淳子從上海發來的密電,說是蘇北新四軍為對付清鄉,已在通城啟用了代號為“卒子”的地下情報員,令他設法抓捕。森田心里一直懷疑有新四軍特工打進通城內部,鄒韜奮順利取道通城來蘇北,和“斬首計劃”行動失敗,就是最好的例證。但森田以往只是推測,沒有證據,澤田京子和中島淳子的情報一下子證實了他的猜測,這讓森田心里著實高興。懊喪的是,情報來遲了,“斬首行動”已失敗;新四軍特工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再活動,而他一個堂堂的日軍憲兵隊長竟然破獲不了,這讓森田很沒有面子。
“這章仕生也太夠大膽了,保險柜的文件被新四軍盜走,竟敢隱瞞不報,你有幾個腦袋夠砍?”森田真想馬上把章仕生提過來審訊,但章仕生是清鄉公署主任,不是他森田可以說審訊就審訊的,得通過小林師團長才行。森田想了想,還是先把派在特工站的臥底找來問問清楚,然后再作決定,于是命人叫來了通城特工站的小三子。
小三子是日軍情報機關安插在汪偽特工站的日本特務,真名叫金子三郎。
“金子三郎,你辜負了帝國對你的信任。這次皇軍對新四軍一師采取的‘斬首行動’,是誰走漏了消息?又是誰把情報傳給新四軍的?蘇北清鄉公署機要室絕密文件被盜,沒有內鬼配合的話,也是不可能輕易得手的。你的工作大大的不力。”
小三子對森田劈頭蓋臉地一頓訓斥,并不生氣,一直像木頭人呆立在那里。因為他清楚,森田實際上真正罵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上海特高課發來密電,說是蘇北新四軍為對付我們的清鄉,在通城啟用了代號為‘卒子’的地下情報員,正因為如此,最近共黨在通城活動才特別頻繁,特工站怎么對此就一點跡象都沒有發現呢?特工站對皇軍大大的不忠。”森田罵了一通后,果真罵到小三子料到的那個人身上,“特工站長江頌和,大大的不行。我早就想從76號換一個能力比他強、更效忠于我們的人選。可小林師團長護住他,說他對蘇北的情況熟,軍統關系多,對付新四軍特工有一手。否則的話,我早把他撤職查辦了。”
見森田罵累了,小三子不慌不忙地說道:“報告森田隊長,我有重要情報向你匯報。”
“你發現了重要情況?”森田瞪著一雙老鼠眼,“剛才為什么不匯報?”
“剛才你在火頭上,我想等你平靜下來,你就容易聽得進我的話了。”
“沒想到你還這么沉得住氣,想必是中島淳子調教出來的吧。”
“不敢當。我發現特工站的李貴有可疑的地方。”
“李貴?特工站三科的科長,他和李二寶不是江頌和的哼哈二將嗎?”
“正是他,此人在特工站為人圓滑,除了江頌和外,與其他人不怎么往來,話也不多。”
“中國有句老話:悶頭貓捉得大老鼠。那些平時看上去木訥寡言的人,最適宜干特工這一行。成功的特工往往是夾雜在最普通的人群里面。”
“是,屬下明白。”小三子說,“那天我見馬淑和去城北內河碼頭,出于好奇—不!出于我的職責,我就跟了上去。”
“什么?馬淑和?她不是中島淳子介紹來通城特工站的?中島淳子為她還給我寫了一封信。”森田頗有點驚愕地問。
“就是她,此人在特工站人緣極好,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兜得轉。”
“你剛才講李貴,怎么又扯上了馬淑和?”
“森田隊長,事情是這樣的:我本來是跟蹤馬淑和的,卻沒跟著,結果意外地發現李貴從城北內河碼頭的三泰和貨棧里出來。”
“出來了又怎么啦?有沒有抓到什么證據?”
“沒有,但我發現李貴行跡詭秘,出來時非常高興的樣子。”
“這能說明什么?”森田不耐煩地打斷了小三子的話,“不要磨蹭了,快把你掌握的主要情況講出來。”
“隊長息怒。我剛才是說,李貴高興,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兒。我掐算了一下,李貴去碼頭的時間,與大日本皇軍發動‘斬首行動’的時間大致吻合。我估摸著,很有可能是他獲悉了‘斬首行動’的內容,并傳了出去,大大的獎金即將到手,所以才那么高興的。”
“原來是這樣。”森田語氣緩和了些,“這里面是有問題,但還缺少證據。李貴的情報又是從哪兒得來的呢?特工站只有站長江頌和知道‘斬首行動’的具體內容和時間。要順藤摸瓜,將幕后的指使者扯出來,我們才有可能抓住‘卒子’。”
“屬下明白。”
“金子三郎,好運就要降臨到你的身上,抓住‘卒子’,摧毀新四軍在通城的地下情報網,你就成了大東亞圣戰的功臣。”森田給小三子打了一通氣后,叮囑說,“注意,要悄悄地,不要驚動其他人。看過蘇北農村老鷹捕食嗎?那老鷹比我們零式戰斗機的駕駛員還要強,它先是在天空中無聲無息地飛過去滑過來,一旦發現獵物,它頓時化作一枚利箭射向獵物,那獵物能逃脫老鷹的抓捕嗎?要學學老鷹捕食,你的明白?”
“哈伊!”
從憲兵隊出來后,小三子就一直在想,怎樣才能抓住李貴的把柄呢?既然李貴是從三泰和貨棧出來的,那就從三泰和先查起。主意已定,小三子立即奔向城北內河碼頭。
這不查還好,一查反倒讓小三子更煩悶了。三泰和貨棧的劉老板,大號劉福,是城北內河碼頭上的一霸,專門對來往船只敲詐勒索;暗地里還干著漢奸的勾當,要是被他知道了哪只船上裝有學生模樣的人,哪只船上裝有日軍的違禁物資,他就暗中向日偽告密。
小三子心想:像劉福這么一個通城的地頭蛇,怎么肯給李貴送情報呢?小三子帶著疑問再去探訪,得知劉福是個十分貪婪的人,不管是誰,只要肯花大錢,他就會不要命地去干。
小三子向森田一匯報,這位憲兵隊長也犯了難,因為他早就認識劉福,接受過多次吃喝邀請不說,還收過許多禮物:什么揚州八怪的書畫、商周時的青銅器等等。略加思索后,森田提出,先到三泰和去探探虛實再說。于是,他改穿便服,帶上小三子,來到城北碼頭。
“劉老板在嗎?”小三子問道。
一見有人找劉老板,貨棧里的伙計趕快進去通報。
劉福走出來一瞧,我的媽呀,是森田憲兵隊長,趕忙將兩位客人讓到里間。“太君,今天是哪陣風把您吹到我這寒舍來的?”劉福滿臉堆笑地恭維道。
“森田隊長來城北碼頭逛逛,順便看看你,了解一件事。”小三子說。
“是不是通城里有什么古玩藝兒,入了森田隊長的慧眼?”見森田沒有反應,劉福揣摸著森田的心思,又討好地說道,“莫非森田隊長看中了通城哪家的姑娘,要不要我……”
小三子看了看森田的臉色,打斷劉福的話說:“我們今兒來,是來問問,最近特工站的李貴、馬淑和有沒有到你這兒來,叫你的手下對外捎東西?”
“馬淑和,是不是特工站新來的那個娘們兒?她從沒來過我這兒。李科長倒是來過,說是給他上海的一位朋友捎個什么玩藝兒。”劉福拍了拍腦袋說,“對了,一封信。”
“就一封信?”
“對,就一封信。”見小三子一臉嚴肅樣,劉福緊張地回答道。
“不是給新四軍捎信吧?”小三子說。
“哈哈哈。”劉福大笑起來,“說其他人我不清楚,這李貴,我敢用腦袋擔保,他絕對不是那路人。”
“那他是哪路人呢?莫非是重慶方面的?”劉福說漏了嘴,被小三子抓著了破綻。
“不是不是,他是你們特工站的,這不是新四軍的冤家對頭嗎?”劉福雖是個大粗人,但腦子里還是很拎得清的,他高低沒有說出來李貴暗中為軍統做事。
“難道就沒人暗通共黨?”
“這……這……該不會懷疑我劉某人吧?”劉福狐疑地問。
“說到哪里去了,劉老板是這樣的人嗎?”
“我也這樣說,我吃的飯是皇軍給的,怎可能做這種違背皇軍訓令的事兒呢?”
見劉福被小三子問得滿頭大汗,說話都結巴了,一直沒有開口的森田發話了:“劉福,小三子不是查你,是在調查核實李貴,通過你往外界傳信的事。”
“這事有。太君您是知道的,我們這些在江湖上混飯吃的,拿人錢財就得替人辦事。不過,太君您放心!”劉福賭咒發誓地說,“我如若是給新四軍辦事,太君您就斃了我。”
“誰說你替新四軍辦過事啦?”森田瞪了劉福一眼,“我們懷疑的是李貴。下次他再來,立即向我報告,明白嗎?”
“明白,明白。”
“那咱們走。”森田和小三子立即走出門,在路上,小三子問森田,下一步怎么辦?
森田說:“金子三郎,我們對李貴,要查清兩點:一是信的內容,二是傳給什么人,究竟是新四軍還是重慶方面。這次‘斬首行動’的計劃,不單是新四軍需要,重慶也想得到它。老蔣是一只狡猾的狐貍,他想借我們之手,消滅共黨的軍隊。不過,現在在我們眼皮底下活動猖獗的共產黨,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必須動用我們的一切力量,堅決消滅他們。”
“是。森田隊長,我明白了。”
“這樣吧,你再去劉老板那里一下,就說我森田請他過來。”
劉福一聽說,森田再次要見他,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森田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但又不敢不去,心事重重地來到森田辦公室。
“劉,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李貴往哪兒傳送情報?”
“這……”
“你實話實說,我不難為你;你不講實話,可別怪我森田翻臉不認人!”
“太君,李貴的情報是傳送給軍統的。”
“李貴是特工站三科科長,怎會與軍統扯上關系?”
“太君,李貴早先就是軍統成員,后來才背叛軍統投靠皇軍的。”
“李貴投靠了皇軍,就不能再與軍統有往來,否則就是通敵。”
“太君息怒。李貴是投靠了皇軍,但軍統里有他的朋友,這些朋友過去有人救過李貴的命。現在,重慶老蔣想借皇軍的手干掉新四軍,就想利用李貴,幫他們找到這些情報。李貴和我一樣,給朋友做事都有底線,絕對不會和新四軍有來往,知道那是要殺頭的事情。”
“明白了就好。劉,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李貴與新四軍究竟有沒有瓜葛?”森田陰森可怕的眼神向劉福掃了過去,劉福的膝蓋抖動了起來。
“太君,圈子里的人沒有誰不知曉的,這李貴是共產黨的大冤家,他前前后后殺掉的共黨分子,連他自己也記不清究竟有多少個,共黨早就想殺掉他啦。”
“喲西!”森田想了一會兒說:“劉,你可以走了,以后李貴的活動,一定要及時報給我。”
“哈伊!”
三、馬淑和遭江頌和、李貴懷疑。李貴在森田面前,狡詐地為自己的泄密事件辯解
江頌和從憲兵隊出來后,越想越怕。回到特工站,立即把李貴叫了過來。“李貴,我江某人對你如何?”
見江頌和急匆匆地找他來,一見面又是沒頭沒腦的這么一句話,李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慌忙答道:“沒說的。”緊接著又問,“江站長,今天你怎么啦?”
“李貴,你如實回答我的話,‘斬首行動’的計劃,你除了給重慶,有沒有給新四軍?”
“沒有,絕對沒有。如果給了新四軍,不要說你江大哥不會放過我,軍統也不會饒了我。怎么?” 李貴滿臉詫異地問道,“新四軍搞到了‘斬首行動’的情報?”
“‘斬首行動’失敗了。剛才在憲兵隊,看森田的樣子,好像知道是你將情報送給了重慶方面。如果他斷定是你送給新四軍的,早就把你的皮剝了,也不會放過我的。”說到這里,江頌和邊思考邊自問道,“那就奇怪了,新四軍是從哪兒搞到情報的呢?”
“我也正覺得這事蹊蹺呢,我去劉福那兒送情報,森田是怎么知道的?再說了,劉老板也是不會泄露出去的,那又是誰將這個情報傳給共黨的呢?”
“該不會是那個‘卒子’的所作所為吧?”江頌和自言自語地說。
“‘卒子’?”李貴不解地問道。
“森田剛剛和我說的,他從中島淳子和日軍打入新四軍的諜報員那里得到消息,說共黨已派地下情報員‘卒子’打入通城。”江頌和問道,“李貴,你有沒有聽說過‘卒子’?”
“沒有。不過……”李貴略一思忖道,“江站長,你不覺得特工站有一個人可疑嗎?”
“誰?”
“我們把這個人的姓寫在手掌心里,然后再同時翻開來,你看如何?”江頌和點點頭。
當兩人同時將手掌打開后,發現竟然同是一個大大的“馬”字躍入眼簾。
“李貴,你有沒有證據?”江頌和興奮地問道。
“沒有,只是懷疑。”李貴眼珠兒一轉反問道,“那站長你呢?有沒有抓到什么把柄?”
“她剛來那陣子,我懷疑她是中島淳子安插在特工站里的臥底,專門來監視我們的。但后來發現,自打她來了以后,皇軍的行動一個接一個的失利,這難道與她沒有一點聯系嗎?可就是抓不到她的證據。”江頌和懊喪地說道。
“江站長,‘斬首計劃’泄密的事情被憲兵隊知道了,我李貴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我本想逃離通城特工站,但現在決定不走了,我要揭開馬淑和這個娘們兒的真面目。她如果真是新四軍派來的那個‘卒子’,不僅對皇軍,對重慶方面也是很大的威脅。”
“對!為了你李貴,為了揪出那個‘卒子’,我這180斤就豁出去了。”江頌和對李貴說,“馬淑和本來就不是一個好鳥,至少是中島淳子安放在特工站里的一條毒蛇,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遲早會死在她的手里。可是,動她不容易,得有鐵的證據,你明白嗎?”
“明白,我請軍統方面幫助查她。”
“好,我們聯手行動。”說罷,又與李貴商討了應對鬼子審查“泄密事件”、推卸責任的辦法。然后,江頌和催促李貴快去憲兵隊,免得森田久等,再起疑心。
李貴壯著膽子來到憲兵隊。
“你就是李貴?”森田還真的有些意外。他讓江頌和叫李貴來,原是試探性的:如果李貴溜了,那就真的是心虛有鬼。當然,李貴是溜不掉的,森田早已布置好人馬監視著他。
“你這個軍統,好大的膽,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潛伏下來,就不怕我殺掉你嗎?”
“森田隊長,我過去是軍統,但早已歸降了大日本皇軍,哪敢再為過去的主子服務。”
“那你為什么還為軍統做事?這又如何解釋?”
“森田隊長,是軍統一個老同事,曾救過我一命。這次,他受命搞‘斬首行動’的情報,是死任務,如若完不成,那就死路一條。我看在他救過我命的份上,就幫了他一把。”
“你是從哪兒得到‘斬首行動’的?”
“森田隊長,我是從您這兒得到的。”
“八嘠!”森田一個急轉身,猛地抽出掛在墻上的軍刀,擱在李貴的肩膀上,“你的胡說八道,死啦死啦的。”
“太君息怒,請聽我說。上次您在通城特、警、憲會議上說:打蛇要打七寸,殲敵要殲敵指揮樞紐。清鄉即將開始,皇軍首先要摧毀新四軍一師的首腦機關。我是個老軍統,從您的話音里,我判斷出:皇軍將對新四軍一師師部采取非常行動;聯想到前不久,岡村寧次長官在華北,也曾對八路軍總部和一二九師師部進行過‘斬首計劃’,所以,我認為小林司令官也可能對粟裕采取這一行動。”
“你的腦子大大地聰明。但你有沒有想到,情報送給重慶方面,一樣是要被殺頭的。”
“森田隊長,您不會這樣做的。”
“哦?哪呢?”
“作為一位中國通,您應該比誰都明白,不僅是皇軍要消滅新四軍,重慶老蔣也急盼著借皇軍之手除掉新四軍。”李貴用手將森田擱在他脖子上的軍刀往外推了推,“我用不著您來殺,新四軍比您更想殺掉我,因為我的手上沾滿了他們的鮮血。”
“李,算你這回走運,我不殺你,你還回你的特工站吧。但你要記住你們中國的一句老話—下不為例。”森田說著,將刀插到刀鞘里。
“謝謝森田隊長,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一定要查出新四軍隱藏在我們內部的‘卒子’,用我的行動證明我是效忠皇軍的。”李貴走出憲兵隊,才發現里面的內衣已被冷汗浸透了。
李貴走后不久,森田來到小林的辦公室。
“報告師團長,據3號諜報員傳來的消息和中島淳子課長發來的密電:通城新四軍的特工就潛伏在我們內部,清鄉公署保險柜文件和金條被新四軍盜走,‘斬首行動’的失敗,都與他們的情報員‘卒子’有直接的關系,敵人已掌握了我們整個的行動方案。另外,據我們派在特工站的臥底報告,特工站有個叫李貴的,將‘斬首行動’傳送給重慶軍統方面。”
小林聽說特工站有軍統混在里面,勃然大怒,“他是從哪兒獲得的情報?”
“師團長息怒。他是從我們的講話里判斷出來的情報。此人原是軍統,后來投靠我們,他將‘斬首行動’的情報發往重慶方面,是因為蔣介石也對‘斬首行動’很感興趣。而他本人,曾殺了共黨方面的不少情報人員,由此可以斷定,‘ 卒子’另有其人。” “原來這樣。可我們的‘斬首行動’卻遭到失敗,這足以表明‘卒子’就在我們內部。”
“師團長,問題就出在這里:我們懷疑的人不是‘卒子’,而對‘卒子’我們卻一點不知情。”
小林緊皺眉頭,背著手在屋里踱了幾個來回,一雙三角眼里射出兩束兇光:“森田君,新四軍地下情報員到清鄉公署,偷了章仕生保險柜的文件;特工站江頌和的手下向外界傳送了‘斬首行動’情報;3號諜報員說新四軍的特工就在通城;而中島淳子更是明確地告訴過你:‘卒子’就在我們內部。你覺得章仕生—江頌和—江頌和的手下—‘卒子’這四者之間,彼此就沒有一點聯系嗎?”
“師團長,你懷疑章仕生和江頌和 ?”
“不不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中國的這句老話你的明白?對章和江,犯不著費心猜疑,可對他的手下,我們得多用這個—”小林指指腦袋,“至于章和江,這兩只支那狗,只要經常勒一勒系在他們脖子上的鎖鏈,讓他們死心塌地為大日本皇軍效忠,就行了。”
“師團長高明,我明白您的意思。依我看,‘卒子’很可能就隱藏在清鄉公署和特工站。”
“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好。”小林捋捋嘴上的山羊胡,“森田君,此事涉及清鄉主任和特工站長,你不要妄自行動,我自有安排。”
“哈伊。”
四、謝處長對黃科長說,“既要讓日諜往外傳送情報,又不能讓她傳有價值的情報。”
“報告謝處長,師部偵聽員最近多次監測到駐地附近有不明電臺在活動。”一師情報處技術偵察科科長小黃向老謝報告。“能破譯嗎?”“沒有敵方的密碼,破譯不出來。”
“能測定準確方位嗎?”“根據我們目前現有的設備,還不能準確地定位,只能測出大體位置。”小黃搖搖頭不好意思地說,“但有一點能肯定,不明電臺就隱藏在駐地附近,功率也比我們現有的電臺功率強,軍部偵聽員也偵聽到了。”
“這種大功率的電臺,十有八九是鬼子的,一定要加強監測。”“是。”
小黃走后,老謝對一旁的敵工科長徐聰問道:“小徐,上次衛生隊小吳去鎮上百貨店買東西后,有沒有其他異常活動?”。
“有,鎮上貨郎擔在衛生隊駐地賣東西時,小吳與貨郎擔有過接觸。經確認,賣給小吳東西的貨郎,就是小吳上次去買手帕的那家百貨店的。”
“人小鬼大,這小吳可真不簡單。可惜她了,這么一位戰士們喜歡的護士丫頭,居然是日軍的間諜!對小吳要加強監視,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老謝若有所思地說,“既要讓她往外傳送情報,又不能讓她傳送有價值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