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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軍·紀實》
《鐵軍·國防》
一面旗幟
作者:劉虹 責任編輯:王月紅 來源:《鐵軍》 日期:2014-04-22 瀏覽次數:7826
劉正昌(1923—1976),安徽無為人。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和西藏平叛作戰中,先后參加戰斗60余次,9次負重傷。1950年10月1日,華東軍區和第三野戰軍授予他“華東一級人民英雄”稱號。1976年4月18日,二十一軍副軍長劉正昌由青銅峽演習場返回部隊駐地途中殉職。
在甘肅天水的麥積山下,有一座軍營。軍營依山而建,不顯崢嶸,如同一柄鋒利的匕首,靜靜地臥在刀鞘之中。
蘭州軍區有一個紅軍師,紅軍師中唯一的紅軍團——“金剛鉆”團就駐扎在這片山塬之下,一個藏龍臥虎的軍營。
我出生于軍營,于是我有了一個另類的“籍貫”。它不是一個地方,也不是一片區域。它僅僅是一個番號,是一個在我心中永遠抹不去的數字。
這座軍營的部隊番號就是我永遠的“籍貫”——二十一軍,六十一師,一八一團。
我的父親劉正昌就是從這支部隊中成長起來的。從一個戰士,經過槍林彈雨的考驗,最后歷練成為一名出色的指揮員——“金剛鉆”團的團長、紅軍師的師長、野戰軍副軍長……
戰爭年代里,已經無法數清他一共參加了多少次戰斗,有人說是60多次,也有記載是近百次。但父親負重傷住院的次數是被準確地記錄在檔案中,一生負重傷九次。
“文革”前期大串聯,我來到北京,在王府井大街的一排宣傳櫥窗里看到一張照片。我一眼就認出,照片上那位軍人就是我的父親。那張照片在前一年的《中國青年》雜志做過封面,在當年的《解放軍畫報》有專題報道。但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看到父親熟悉的身影,多少還是讓我十分驚喜。一問才知道,這張照片獲得了當年的攝影大賽一等獎。櫥窗里是獲獎作品的展示。
照片上的父親高高地舉著一把大砍刀,激情四溢地向身邊的青年戰士講著什么。白云悠悠,秋草瑟瑟。下面寫著一行字:“華東一級人民英雄劉正昌在平型關前講傳統”。
這張照片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幾乎是印在了我的記憶中。首先是父親手中弧線優美的大砍刀。在父親的手中,這把刀似乎有了靈性,它要在空中舞蹈,向敵人的頭上砍去。其次是戰士們身上刺殺訓練護具。穿上它,小伙子們個個如狼似虎。今天的部隊,已經很少這種冷兵器相互廝殺的訓練。
華東一級人民英雄劉正昌在平型關前講傳統
我想,也許是冷兵器成就了父親。
父親為戰爭而生,一生充滿傳奇。大刀是父親最順手的武器,最得意的伙伴。有一次,父親率部隊襲擊敵人,沖入敵陣后,父親揮舞著大刀,幾個回合之后就殺紅了眼,白光舞過之處必然有敵人斃命。這時,一把刺刀突然刺向父親的背后,沒等敵人拔出刺刀,父親一個回頭望月,掄起大刀硬是砍掉了敵人的腦袋。父親的代價是后背留下了一道兩指深的傷疤,這道傷疤致死也沒有愈合。
一場惡戰留下一個紀念。血戰,負傷,再血戰,再負傷……
我至今都無法想象,父親經歷的戰斗和九次重傷之間是怎樣的間隔?父親又是如何在其間穿梭游走,一路打殺過來的?
為戰爭而生的父親踩著硝煙走進了新中國,又披著征塵為祖國的和平而奮斗,直到再次流血,直到最后一次被送進醫院。
1976年,父親在一次勘察地形的途中因車禍殉職。作為副軍長的父親當天正是要去這支紅軍師檢查工作。他成長在這支部隊中,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也是趕往這支部隊,冥冥之中也許就是一種命運的安排。
那一天,西線無戰事。一個在戰爭年代出生入死的老軍人,就這樣倒下了,把生命中的最后一滴血,流淌在了他曾經守衛過的大西北的土地上。
在兄弟姐妹中,我是老大。1968年,我率先穿上軍裝,成為了一名海軍戰士。接著弟妹們也都參軍入伍。至少在我們看來,穿上軍裝,軍隊的光榮傳統便一脈相傳;努力工作,就是對父親最好的懷念。
在我們的心中,父親永遠活著。
直到有一天,我出差去蘭州軍區,看見大院的道路旁的燈箱上,霍然印著一張父親的老照片,一身戎裝畢現英雄氣概,目光堅毅,直逼前方,雖照片因老舊而滄桑,但光芒仍在,讓人肅然。
我停住步子,端詳著父親。我告訴陪同的人:“他是我的父親?!?/span>
陪同者先是驚訝,然后一字一句地說:“老英雄可是我們蘭州軍區的一面旗幟。”
后來,我在二十一軍軍史館、六十一師軍史館里又看到了這張照片。2006年春節,我與媽媽一同來到一八一團時,在大禮堂前再次看到了這張照片。
解說員告訴我,1950年,二十一軍在浙江黃巖召開的第二屆英模代表大會上,劉正昌等八位一級人民英雄和劉益民等四名二級人民英雄被樹立為12面英模旗幟。
那以后,我有了新的認識。父親不僅僅活在我們心中,他不僅僅屬于我們的家庭。只要這支部隊還在,這支人民軍隊還在,父親就永遠活著。因為他是這支部隊的一面旗幟。
作為親人,父親是屬于我們兄弟姐妹的;作為軍人,父親是屬于他所在的部隊,他的事跡已經寫在了團、師、軍,甚至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歷史之中,他永遠是這支部隊戰斗精神中的一面旗幟。